柳权一言未发,愣愣与茶壶眼两相对视,好似天地间再无他物能扰,素来的装腔作势,藏了十多年,如今依旧能演绎得尽善尽美,没了顽童的嬉闹,冰霜化去的滴答声,间或是沸水翻滚引得茶吊子嘟嘟作响,数不清静坐多久。

衣角鬓染风霜的人猝然染上笑意,声若柳絮浮萍,传不出庭院,没来得宣告便轰然长逝,他道:“从未有过棋子,也无所谓的得意门生,万象空悲切,从头到尾,都是你们在想着我争,想着我不甘心”

“其实,从应天府中出来,于我而言,晋廷种种,一应都是化外之物,不过是得过且过而已”

这班学童能有出人头地者那是造化,碌碌无为亦是天命,银货两讫的交易,谁都没亏欠,至于别人心中所想,那他可管不着,也不想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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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停学,学舍里真正整理衣物的屈指可数,多是家中不缺,留置还能为来年,明明厌恶这些之乎者也,但垂髫幼童始,及至行将就木,一生时光都在长辈出人投地的思想下成长。有样学样到骨子里,明日复明日,便是各书塾亘古不变的盛况

偶然冒出两三条出人投地的苗子,那也是见怪不怪,咸鱼还赶上翻身的呢,何谈是个活生生的人

用钟习远二世祖的话来说,讨厌归讨厌,学还得照旧上。

偌大的寝室,唯有陶家兴忙进忙出,包袱行囊林林总总堆了好些,前后半个时辰,钟习远就巴巴望了半个时辰,膘肥体壮愣是要给自己扭出花样

他手托腮在案几上,五脊六兽道:“家兴兄,你当真不来,这宴是为你摆的,恭贺生员之喜,来日去州府恐怕不能再像以往一样抒情叙谈,莫不是最后的机会,也不肯与为兄”

若问陶家兴书塾中最不愿同谁相与,列张榜,钟习远许是经年联袂名单榜首,他总是好意夹带不着四六,吊儿郎当样让人没法子好言相向,陶家兴道:“食肆内紧着要我帮衬,脱不开手,不打搅你们尽心”

“唉,都把嫂子抬出来了,我就不多为难”钟习远一咕噜从床榻翻了下来,兴许久在樊笼确实憋得慌,破天荒的好说话:“那我同你一道搬东西,你这儿零零碎碎的太多,自己不大方便”

虽说自家兄长会来接应,学堂内有规矩,不好叫门房作难,陶家兴道过谢礼:“那便有劳钟兄了”

“客套、客套”钟习远腆着肚子,笑呵呵活像个弥勒:“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陶家兴料准先生脾性,时辰定在巳时三刻,比往常放学早了一个时辰,二哥来接不至于赶不上午食,又好腾出时辰来收整,等陶老二同他碰头,两兄弟边行车边闲聊。

陶老二今儿稀奇多说两句,反复不问课业,觑着自家弟弟,毕竟婚姻大事总得要他有些准备:“家兴,一会儿到店里你莫要冷脸,大嫂好不容易才把人留下来,街坊邻居都道她促事成双,心里头真盛着哪家姑娘只管说,由着我们替你做主,你也老大不小,该是时候成亲了”

“成了家,心才能落定”陶老二顾自说着,全然不晓得陶家兴一言难尽的脸色,他还在想嫂子着实厉害,媒人明明上门给她相看,他老子娘也在,叫她一顿忽悠,竟做起老四的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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