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道:“还要麻烦您快点。”

老人哼了一声,仍是没有看向他,“修剪是个精细活,可是快不得。”

宋文听了这话皱眉道:“您也知道树若是长歪了需要修剪枝叶,人还不是如此,有这修剪花的时间,不如正正自己的品行。”

秦释的动作一停,近来南城的事情弄得这么大,他早就听到了风声。只是他没有想到,居然这么快牵连到了他。他的手里拿着园艺剪微颤,终于转头看向宋文,似是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支队长就敢顶撞他。

宋文不敢放松警惕,他的身体绷得笔直,做好了准备,如果老人反抗的话,他会以最快的速度上前,左手去夺那把园艺剪,右手去锁他的手。

宋文还没动,在他身后宋城的声音响起:“秦头儿,孩子们都是按令做事的,为难他们没有意思。我们近期在调查一些案件,省领导都很重视,还希望你能够配合调查。”

秦释这才放下了手里的剪子,拍了手上的土,他抬起头来看向宋城:“这十八年来,我一直想着这一天,但是我没有想到,会是你来把我带走。”

他心里清楚,等待他的会是什么,这些年,他从郑淮安那里没有少拿,这栋别墅里,就有半数的家产来源不明。

现在他早已退了,虽说百年之虫死而不僵,但是一旦到了这一步,想要翻身就是难了。

看他垂下了双手,宋文走上前来,给秦释的手上戴上了手铐,随后进行搜身。

宋城道:“秦头,谢谢配合。”

老人又抬起头和宋城说:“宋城,过线的人,我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宋文扭着秦释的肩膀,手上的力加重了一分,在他看来,这样的错是没有理由,不容辩驳的。

宋城看着他道:“秦头儿,我记得,当年我入警局的时候,你作为领导给我们讲话,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作为一位警察,最重要的是坚守正义,忠诚履职。这么多年,我一直牢记这句话,这八个字。现在,我把这句话送还给您,作为人民公仆,这八个字同样重要。”

几位警员把秦释押上了车,宋城和宋文上了来时的警车。

解决掉了秦释,宋城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是他们给敌人的最后一击。

这场战役,他们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其他需要逮捕的名单宋城看过了,都不足为惧,按章行事就好。只不过案件牵扯的人数众多,只怕还要动荡一段时间。

真相将会大白,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车辆缓缓发动,驶出小区。

宋城忽然想起什么问宋文:“陆司语呢?”

宋文解释道:“他哥哥刚醒几天,他暂时停职自省,现在在医院。”然后他怕宋城严厉,加了一句,“您放心,都是按照规章办的,危重病房只开放下午两点到六点,他就是守在外面。”

按规则,现任警员的亲属犯罪,陆司语也需要证明自己与犯罪行为无关,更是不能当面探视。

宋城的重点却不在此,压低了声音问:“你没去看看?”

“顾知白那边吗?”宋文解释道,“之前是我和叶筝去问的口供,有录像也做好了各种记录,只不过顾知白好像眼睛受了点影响,认不出人,他还挺配合的。基本问到的都答了,还主动供述了很多信息。”

宋城目不斜视,直视前方:“我的意思是,你要多做做陆司语思想工作,案子结了,你得问问他是不是还愿意留在市局。”

宋文:“”

他反应了一下才懂了宋城的意思,大概是当年他没有把吴青留下来,成了一块心病,看了看开车装作什么也没有听到的傅临江,他小声道,“我下了班过去”

宋城嗯了一声:“顾知白的安全问题你也要安排好。”

宋文点头道:“您放心,那毕竟是警方目前最重要的证人,用的是市局里最为精英的警力。一定会保证他的安全。”

下午的病房里,换好了药,拔下了输液的针头,小护士拉开了围着床的蓝色帷幔。

顾知白适应了一下照射进来的光线,他判断,自己每天挂的药水中应该有活血化瘀的成分,果然如同那医生所说,开始的几天视觉受限,随后随着时间推移,眼前逐渐看清了一些。

那些光影让他有一些回归人世的感觉。

然后顾知白抬起头,这才发现,他所在病房里,有一面玻璃墙,可以看到外面的走廊,他的目光落在了坐在外面的一个身影上,尽管他的视力还没有完全恢复,但是他却一眼认出了那个人是谁。

帮他拔去输液管的小护士看他看向外面,眼睛有了一丝焦距,知道他的视力有些恢复,跟着他的目光看去,开口道:“那个经常来的是你的家属吗?他每天都亲自给你带饭过来”

顾知白一下子明白了,在他看不到的那几天里,陆司语应该就默默守在那扇玻璃前,看着自己。

他点了一下头说:“是我弟弟。”

小护士虽然知道眼前的男人是个警方的犯人,可是这些天接触下来,她觉得眼前的男人隐忍而温暖,他不愿意麻烦她们,总是礼貌待人,她实在对他厌恶不起来,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犯罪。

小护士忍不住又说:“你刚醒的那天,你弟弟就来了,一直站在外面,我们告诉他了,你一时视力受损看不到,可是他每天都会坐在那里很久,直到探视时间结束,怎么劝也劝不走。还有啊,你每天吃的食物都是他带过来的,他专门去问了大夫你现在能够吃什么,做的可用心了”

顾知白低低地应了一声。

毕竟他现在还是警方的嫌疑人,陆司语作为他的弟弟,一名现役警察,是应该回避的。

他既无法进入病房,也无法和他见面说话,可是他一直在那里。

小护士收拾好了东西拿出去了,一时间病房里只剩下了顾知白一个人。

他和陆司语的目光有片刻相触。

陆司语站起了身,立在了玻璃窗前,他的左手按在了玻璃上,似乎感觉这样,就离着哥哥近了一步。

顾知白也从床上抚着扶手站了起来,他走得很慢,紧咬着牙,每一次呼吸都感觉有刀子在挫着胸口,但是他的步伐十分坚定。

眼前的画面从模糊,逐渐一点一点的明晰起来,顾知白的心里清楚,并不是他的视觉完全恢复了,而是因为他太过思念他了,太过熟悉他了。

他的记忆自动把那些模糊的光影逐渐具象,绘成眼前清秀的男人。

他曾经把他抱在怀里,教着他学会说话,他曾经捏着他肉嘟嘟的小脸,喂他零食,他曾经无数次看到过他的照片,看他长大,也曾和他作为敌对,面对面而立

最终他站在了陆司语的对面,两个人相隔一步之遥。

顾知白伸出右手,他们的掌心隔着一面玻璃,触碰在了一起。

手的温度暖了那面玻璃,他们似乎能够感觉到彼此的心跳。

陆司语的嘴唇动了动,玻璃隔音,但是顾知白还是听到了,那两个字是:“哥哥。”

真是隔了许久的两个字,一个久违的人,一个久违的称呼。

顾知白冲着他笑了一下,然后他用手指,在玻璃上画出了一颗星星。

陆司语把两只手抵在玻璃上,小心翼翼地捧着那颗玻璃上画出来的星星,他似乎可以感觉到,那颗星星透过他的指缝,发出的光亮。

陆司语的眼眶湿了。

这个世界没有任何方法可以倒回过去,从头开始,但是他们会有无数可能的未来。

他们就那么对望着站了一会,直至有护士进入病房,让顾知白去卧床休息。

陆司语又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她的身后响起一个声音:“你好,那个对不起,今天的探视时间到了。”

小护士有些为难地看了一下手表,今天的探视时间已经过了几分钟了。她实在是不忍心赶他走,但是很快,这一层都要锁门了。

“谢谢,我明天再来看他。”陆司语说完话没有太多纠结,他回身收拾好书包,里面有之前盛放食物的保温桶。

走廊的尽头,宋文迎面向他走来,他自然而然地接过他手里的书包,背在肩膀上,“我刚去主治医生哪里问过,听医生说,你哥哥的视力恢复一些了,伤情也在逐步稳定。”

陆司语嗯了一声,“他今天认出我了。”然后他又问宋文,“抓捕顺利吗?”

“挺顺利的,还要多亏你哥哥提供的信息。”宋文看陆司语不时回头看着病房的方向,宽慰他道,“放心吧,他吃的都是你带来的食物,晚上这一层有六名警员看护,我刚和他们打过招呼。你哥哥在一天一天好起来。至少他的污点证人身份,得到了警方和检察院的认可。”

“谢谢你。”陆司语知道,最近宋文为了顾知白的事情一时在忙前忙后,也知道很多事情他都在帮他争取。

“我这么做,都是应该的。”宋文说着话伸手去探他的手指,把陆司语的有些凉的手拉在手中。

顾知白伤好后,会转入看守所关押,随后等待这一系列案件的审理,到时候法律会给他最终的判决。

陆司语任由宋文牵着他往医院外面走,他小声道:“我知道,过去是哥哥在暗中守护着我,现在,轮到我守护哥哥了。”

顾知白做的坏事会付出代价,但是他做过的正确的事也不应该被埋没。

他会请最好的律师,竭尽全力给哥哥一个最好的未来。

寒冬总会过去,他们会迎来新的花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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