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静谧,无人语,无鸟语。

走着走着,马蹄印消失在了前方的尽头,阿淼也顺着走过去,眼前顿时一亮,竟到了一处偌大的山坳中,四周都是齐膝深的麦穗,蜂飞蝶舞,宛如一片金色的海洋。

半年了,阿淼竟从不知,这里藏着如此这般一片美景,她不禁看呆了。

可是,白虎跑来这里,却是为何?

阿淼向前走着,忽听得前方依稀传来像是马儿的嘶鸣声,随即是一阵宛如般的悠扬笛声,如清风般拂过这片麦田,宛若朱雀轻鸣,不绝于缕。

这是……断相思?!

这里如何会听到断相思的笛声?

阿淼猛地抬起头望去,眼中只见一身形修长的白衣男子面对着那山坳之巅,孑然立于前方的麦田之中,像是不沾染半分尘埃的仙人,那笛声,便是从他手中那玉笛传过来的,白虎马则又恢复了常态,无比依恋地靠在他的身旁。

笛声住,男子缓缓转身,下巴微微抬起,如星般的眼眸墨黑深邃,如雕刻般的脸庞俊美绝伦,顿时,像是坠入无边的绮梦。

梦,是梦吗?

阿淼呆呆地站着,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竟不敢轻易上前一步。这无数次在梦中出现的场景,又无数次在梦醒后破灭,此刻,是真实的吗?

瑞谚,是瑞谚……

不知是害怕又是一场梦,还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泪水如瀑,五年来积压着的所有思念,痛苦,悲伤在此刻,随着那咸咸的眼泪崩溃决堤。

瑞谚伸出手来,明朗地笑着:“怎么了,过来啊……”

僵硬如冰的双腿此刻竟像是恨不能插上翅膀,转瞬便飞入了他的怀抱,双手将他紧紧缠住,似乎稍稍松一些,他便又再不见。

这个怀抱,如初温柔,这个心跳,如初温暖,真实得让她痛哭失声。

夕阳压山,淡红色的晚霞涌现出来,堆叠着微笑,露出了山间恬静的黄昏。

万俱寂的夜晚,在几场雨后,筑旁的那条干涸多年的溪流竟又流淌了起来,那潺潺的水声在这个夜里,却是更显宁静。

以安趴在窗户上,远眺着溪边紧紧依偎着的那一双背影,不解地对言奕衡:“言先生,您的智慧下第一,能不能告诉我,为何爹爹一回来,以安就不能和娘亲睡了?”

言奕衡眼珠一转,摇头晃脑道:“问得好……这样,以安,你待会儿过去跟爹爹这样……”着俯身对以安耳语了几句,以安笑着拍了拍手,响亮地道:“好!”

阿淼靠在瑞谚的怀中,看着奔流的溪水:“所以,当年在南海战场上,你是被师父救了去?”

“当年那场大战,惨烈异常,若不是那一掌,我根本无法击败瑞诚,但也是那一掌,将全身的血液都逼得倒流,重创了五脏六腑,确然应是活不成的,后来言奕衡找到我的时候,我仅余下最后一口气,他便把我带了去,日夜以药汤治疗调息,五年来数次危在旦夕,但最终,我还是挺了过来,这才能再次见到你……”

“这五年,你们究竟躲去哪里了,竟是连祯郡王也给瞒过了……”

“瞒着瑞诀也实属情非得已,一来我的伤确是需要绝对的静养,不能有任何人任何事干扰我的心智,二来,一开始言奕衡也是没什么信心能治好我,失而复得再而失,于你们来,也是太过残忍,所以索性藏了起来……”

“五年的疗伤,你定是受了许多难以想象的非人折磨,可是我都没能在你身边,对不起,瑞谚,对不起……”阿淼抚着瑞谚的侧脸,泪光闪动,声音哽咽,“现在老终于是把你还给了我,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再也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人,包括老……”

瑞谚转头看了看筑那边,在阿淼的额边一吻,“该对不起的是我,这五年,在鬼门关前徘徊的,又何止我一人……若当年我知道你有了孩子,那样的情况下,是不会让你生下来的,对不起,沅夕,我不知道你为了我,受了那么多苦,历了那么多痛……”

“当年,素尘和安菡都曾劝过我,但纵然你们都反对,我还是会生下来的……瑞谚,你知道吗,你不在的这五年里,只要一想到我还有以安,就什么都不怕了……”

“以安,这个名字……”

“对,以安,我们的女儿,她叫以安……”

瑞谚没有话,只将阿淼抱得更紧,他的肩头微微颤动着,她感到他浓厚的呼吸拂在她的耳边,像是激动的喘息,又像是安静的哭泣。

“瑞谚,你让我等你,我等了,你你一定会回来,你也回来了,现在的我,有你,有以安,却再无那红尘不休纷扰,这一生,别无他求……”

瑞谚抬起头来,以掌心覆在眼前这张脸上,这张脸,是他在疗伤中数次危重之时咬牙坚挺过来的念想,是支撑他要活下来这一强烈意愿的唯一信念,此刻,这张脸,真切地就在眼前,数年过去,依然若上月般皎洁如银,那双唇,朝思暮念,此刻,终于可以再次以吻封缄,再次唇齿相依。

“爹爹!”

在这动情不已的关键时刻,以安那清脆的声音竟突然在背后传了过来,两人忙分开来,都有些尴尬地咳了几声。

以安跳到瑞谚面前,像大人一样叉着腰:“爹爹一回来就抱着娘亲不撒手,也该轮到以安抱娘亲了!”着就张开手臂朝阿淼扑过去,瑞谚忙伸手拦住:“不行哦,以安,爹爹你可以随便抱,你娘亲可是只能爹爹一个人抱……”

以安嘟起嘴:“爹爹真气……”

阿淼抿嘴笑道:“以安,你过来是有话要跟爹爹吗?”

以安认真地点了下头嗯了一声,对瑞谚道:“爹爹,言先生让我来跟你,以安一个人太孤单了,让娘亲赶快再给以安生个弟弟,这样以安就有伴了!”

阿淼脸瞬时一红,嗔怒地转头看向筑那边还伸着头准备看热闹的言奕衡,道:“以安,这个……你不能听言先生胡……”

瑞谚却大笑了起来,用手指刮了刮以安的鼻子,道:“得好,以安,爹爹这就跟娘亲给你生弟弟去……”着,一把将还在发懵的阿淼打横抱了起来,径直就往屋里走去。

阿淼又羞又慌:“瑞谚,你……以安还在面前呢,你不要这样……”

瑞谚看着她试图以手掩面的样子,道:“不这样怎么给以安生弟弟?难得言奕衡的话我爱听的,今夜,就且将你这一身红衣作了嫁衣罢。”

“可是,可是你的伤才好,你的身子还没……”

瑞谚的嘴角浮起一丝轻佻的笑,嘴唇擦着她的耳边,柔声道:“先别担心我的身子,还是想想你的身子能不能受得住我吧……”

阿淼双颊绯红,忙低下头去,却更显软惜娇羞。

看着瑞谚不由分将阿淼抱进了屋,房门紧关那一刻,以安一边拍着手掌一边跳着笑着叫道:“爹爹加油呀,以安就要有弟弟了,要有弟弟了!”

言奕衡坐在庭院中,摇着折扇,悠悠笑着,一副奸计得逞的表情。

竹林秋夜,一勾冷月,满地相思,红烛剪影,春意融融。

凉风乍起,将过往一笔勾销,此生此世,只愿道尽温存缠绵,此身此心,但付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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