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淼蹲下来,看着瑞祁,微微一笑:“皇上是下万民的皇上,若是大宁长治久安,国富力强,以安作为大宁子民,无论她在哪里,又何愁没有漂亮衣衫,金银珠翠呢?”

“嗯,母后得是,朕要更加勤勉了……只可惜,喻先生请了辞,人也不知所踪,母后,您能把喻先生找回来吗?”

“人生来这世间,各人都有各饶使命,皇上的使命是造福下,而喻先生也有自己要做的事,再了,缘分聚散道是寻常,无须强求。”

“母后是,朕长大了,就不能再一心想着依赖旁人?”

“皇上能如此想,母后深感欣慰。”

瑞祁突然伸开双臂抱住阿淼:“母后放心,以安妹妹走了,还有朕,朕连同以安妹妹的那一份,一起孝敬母后的。”

阿淼一愣,这个快十二岁的少年,已然渐渐开始懂事理,明世情,却是难得的仁厚纯良,这关云舒对儿子长期的刻意疏离和苛责,竟在冥冥中为大宁造就了一位贤明君主,也算是关氏对这下犯下的罪孽补偿一二吧。

二十日后,接到来自安平郡的奏折,祯郡王瑞诀称已寻回失踪数年的刘氏嫡女,请求朝廷准允按当年世祖皇帝所指之婚,赐封刘氏嫡女为郡王妃,即日完婚。

阿淼看着,竟是会心一笑,也不待与众臣商议,提笔便批了准奏,还另着内务院与礼部派出要员携贵重贺礼亲自登门祝贺,为被朝野,被皇室遗忘抛弃多年的祯郡王撑足了场面。

自祯郡王与各国和谈妥当,率军将大长公主遗体及摄政王遗物送回靖之后,如今求赐封郡王妃这一举动更是在朝中引起了不的沸扬,让文武百官竟是如梦初醒般,方才忆起原来摄政王还有一个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原来这个祯郡王竟是在千里之外被默默投闲置散这么多年,一时间,纷纷上表要求重用祯郡王,让其继承兄长遗志,继续为国效力。

对于这些意见,阿淼却并未即刻应允,时日一久,更是引起了朝中的众纷纭。

是日,处理政务的间歇,阿淼忽听刘裕闲话般聊起关于思慕亭的传,大约是与陈淑妃相关,她便着意更加仔细听了些,想来这思慕亭她以前也数次从那经过,却从未多加留意,今日便是者无意,听者有心,于是没让宫女随侍,独自去了御花园。

还未走到思慕亭,远远地,看到亭子里已经站着了一个人,仔细一瞧,那人竟是许久未曾看到的叶婉湘,她正低着头,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似乎在发着呆。

“自先帝去后,叶太昭容便几乎不再与外界接触,想来应是这御花园秋光宜人,竟也引得太昭容走出琴鸣殿,来此赏这美景……”

叶婉湘怔了片刻,抬起头来的时候,见阿淼已经走到面前,便屈身行了个礼。

“嫔妾也未曾想到能此刻在这里遇到太后。”

“我也是偷得浮生半日闲,无意听刘公公起这思慕亭,便想着来瞧瞧……”阿淼拉着叶婉湘在亭中坐下,“不知太昭容是否有这个心情陪我话?”

出乎意料的是,叶婉湘并未如常一口回绝,而是笑了笑,道:“太后开了金口,嫔妾岂有拒绝之理,却不知太后想与嫔妾些什么……”

阿淼想了想,起身,走到水边,似乎想从那单调的水波中看出方才让叶婉湘出神的到底是什么,片刻,只听得她徐徐道:“斜抱云和深见月,朦胧树色隐昭阳,未曾想在这物是人非的深宫之中,最后竟只得你一人与我形影相吊。”

“在嫁与君王的那一刻,这样的命运便是注定,曾经我也不愿认命,但现在看来,认命,似乎会让日子好过一些……原本以为只有我这样的人会有如此感触,太后是心怀下之人,也会有如我等这般狭隘的儿女心肠么?”

“心怀下……”阿淼看着湖面上悠然游过的一群鹅,想起月落阁那一方池塘里自以为自由自在的鱼儿,忽有一种,下皆如梦中一场棋的感觉。

而这盘大棋,究竟是谁摆下的,又是谁定的规则,让人弥足深陷不能自拔,无论最后是输是赢,梦醒时分,皆是满盘皆输。

黑棋如瑞诚,如关歇,如宋列英,如刘安之,白棋如她,如瑞谚,如聂卫。

任谁不可一世,不过都是下这棋盘中微不足道的棋子。

曾几何时,为了这个下,情人,亲人,朋友甚至仇人都陆续离开,才让她恍然明白,曾经瑞谚想要许她以下,其实,她早已将自己许给了这个下。

难怪自古君王皆自称寡人,若不是孤家寡人,还真的无法握到那至高无上的权力之仗。

“听……”叶婉湘也起了身,走到阿淼身边,“最近群臣纷纷上奏要求将祯郡王调回靖,委以重任,甚至接替摄政王,而太后却迟迟不允?”

“太昭容闭门琴鸣殿,倒也不是对外界之事一无所知。”

“太后自有思虑,嫔妾本不该置喙,但江山社稷,责任实在过于沉重,在皇上亲政之前,太后倒也不必独自扛下,也以免对外落个独揽大权的名声……”

“你的意思我懂,但祯郡王一事,不扛也扛了,至于名声,浊清自甚,神灵明鉴。”

“太后准备如何应付百官的劝谏?”

“摄政王生前,还是朔王之时,曾提拔栽培过数名良将,这几人之中亦不乏文韬武略皆优秀者,当可为国之栋梁,大宁,也是该结束一朝一独秀的时代了……”

“太后深谋远虑,这是在为皇上亲政之后准备堪为国之重柱的人才吧?但又不能让一家独大,由此来结束世祖至敬宗时期形成的,少数权臣把持朝政而又互相争斗不休的局面。”

“自踏入宫门以来,朝堂中所见最多的竟是权术当道,在君臣都忙于互相猜忌,互相制衡的时候,却唯独都忽略了朝廷最应重视的,是下黎民,因唯有百姓安康,下方才安康,江山社稷方才能永固。”

叶婉湘侧身,对阿淼深深地鞠了一躬:“后宫女子相争,无非就是争宠吃醋使些见不得台面的伎俩,而太后,却是始终着眼于朝堂之中,堪与男子并驾齐驱,指点江山丝毫不让须眉,原来对于太后来,后宫只是营帐,前朝才是真正的战场。”

听到叶婉湘的话,阿淼心中油然一动。

这一席话如明镜般,像是提醒了她某件遗忘已久的事。

千帆过尽,世事巨变之后的此刻,她俯首,从水面的倒映看到自己凤冠华服的影子,却始终有一种千里之外的陌生感,仿佛水中那个人,并非真实的自己。

水能映出饶衣着身形模样,却映不出在这一袭华服之下,那几乎被遗忘的,真实的心。

瑞谚,你无论我的身份如何改变,只要我的心还在,我便仍旧还是你的阿淼,是的,我一直是你的阿淼,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改变和动摇。

瑞谚,此时此刻,我真的不再害怕了,也不能再任由自己沉溺于失去你,失去你们的哀伤之中了,即便这个下再也没有了你,即便残忍无情的上再夺去我的一切,如何也夺不去的,唯有此心。

即便算尽人心难算意又如何,只管烧尽孽障业火,一把无牵亦无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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