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老太爷口干舌燥,嗓子眼一直发痒,奈何不敢咳出声来。这半天,饶是跪着,也好似处于滔天骇浪当中,始终悬着提心吊胆。

汤哲勾栏院银票煮火锅的事情一经发酵,不过半天,便成为汴京城茶余饭后的谈资。汤老太爷初一听到,便胆战心惊,惶恐不安。从头到尾捋了一遍,他更加确信此事有人暗中筹谋算计。

不只是周家。

顾太后在汤家钱庄存了许多银子,数目惊人。此事知之甚少,而今日周家之举,却好似在堂而皇之的告诉太后,这件事,透风了。

若只是单纯提走银子便也罢了,得罪了权贵,将来事事都会横生阻隔,再无便宜可谈。

天下万物此消彼长,难道汤家当真要受此一难?

“汤老太爷,你且回府听旨吧。”

“这..太后娘娘,小儿蠢不可及,待草民回府,一定严加管教,还望太后娘娘莫要为此事伤神,凤体为宜。”

顾太后以手扶额,不耐烦的长吁一口怨气,再不搭理。

汤老太爷被推送出常宁宫,将一走出游廊,硕大的雪片迎面砸了过去,虚汗霎时阴干,凉飕飕的风彻头彻尾的将他卷了一遍,汗毛耸立,身心俱疲。

与官家打交道,便要随时做好成为弃子的准备。

“姑母,你知道我不喜欢女子...”顾庭深依旧耍横,捏着双耳杯眉毛皱成一团。“你若真想为我选妻,需得答应庭深一个条件。上元节,莫要插手我的决定,左右都是不喜欢,我得挑个看着顺眼的。”

顾太后虚瞟一眼,那人正吊儿郎当挑着丹凤眼望他,满不正经。遂摆摆手,叹道,“但凡是个贵女,我绝无二话。”

对于顾庭深,顾太后别无他求,只要他娶个名门旺妻,也算给顾家一个交代了。

常宁宫的地龙燃的比各宫都要旺盛,数九寒天,窗外呼呼的冷风吹得人鼻红面肿,抬着银丝碳的内侍弓着身子,一边跺脚,一边悄悄打量着殿内。

顾庭深仰靠在方椅上,眉目温润,对凡事都极不上心的样子。

“你今日去勾栏院是为了什么?”

顾太后漱完口,宫女端着金丝莲瓣撇口杯垂着脑袋退下,又有人送上柔软的巾帕,细细打理完仪容,便听顾庭深回她。

“听曲儿,有名的南戏班子。”

“堂堂枢密院枢密使,统领十二房。去那种污糟之地,屈尊降贵,顾家何等风光威严,你,哎!”

顾太后瞪着顾庭深,那人仰着脖子装傻充愣,偏不接招。

“周家在扬州势力庞大,孝敬的银子也算满意。周文晏为人如何,是否能为我们所用?”

顾庭深点点头,理所当然的笑道,“周文晏是个聪明人,且低调能干,我准备跟皇上为他求个官职。”

顾太后探过身子,神色谨慎。“今日汤家被套了圈子,依你看,可是周家手笔?”

“今日之事全因汤哲挑衅在先,周文晏予以回击。若说周家有意为之,即便如此,亦是向我们示好。可惜汤老太爷精明一世,养了这样一个没出息的孙子。”

数事并发,虽看起来毫无关联,总叫顾太后心中不宁。

段无暇受伤抬回春意阁,汤家一日损失几百万两银子,周家主动示好投奔。

顾太后闭目思忖,“青州府知州曾玉堂,虽说孝敬了我银子。可那片山头匪患猖獗,总不太平,你去曾府的时候,可有示意他们父子二人,自行拿私银,想方设法解决此事,莫要让消息传进京城。

毕竟,百姓安乐,才是根本。”

顾庭深心笑,却不道明。顾太后嘴里的百姓安乐,不过是给段无暇的障眼法,朝廷下拨的安抚银子,一多半进了她的私库。

“姑母,你要那么多银子作甚?你贵为太后,荣华无忧,何以这般蝇营狗苟,皇上是你一手养大的,就算顶两句嘴,那也是母子亲情。连我你都能宽容待之,更何况是他。”

顾太后翻起眼白,敛了柔色,覆上一层冷笑,“庭深,你我之间,是至亲骨血,可皇帝,毕竟不是我亲生儿子,总有一天会厌弃我,反对我,推倒我。

此间事宜,你心里有数便好。这几日分派些人手,从汤家钱庄把银子都取出来,对于周家,你需细细打探,暗中盘查,确认忠心之后,再行他事。”

门窗兀的扇到框上,发出清脆响亮的撞击声,顾太后心头一跳,凛眉看向顾庭深。

“进宫的时候,可有可见城楼上挂了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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