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穿被黄沙覆盖的马路它来到小区近前还差几百米软体的足与路面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

在那光滑的,灰白的膜状外表上看不见眼睛,看不见耳朵,看不见触角或呼吸孔它用什么方式来感知这个世界?听觉、视觉还是声波?这决定了他们该用什么办法逃离。

西贝道:“怎怎么办?”

陆沨没说话,他往窗边走去伸手推窗窗户却好像冻住或锈住了一样,在第一下推动的时候竟然纹丝不动。手臂绷紧,再使力窗户这才发出一声难听至极的金属断裂摩擦的吱嘎声,勉强被斜着推开了一道三角形的小缝隙。

漆黑枪口从这个缝隙里伸了出去,但上校瞄准的不是怪物而是对面的街道。

一声轻微的“砰”响是装了消音器的枪声十米开外听不到。

子弹在他的视网膜上留下转瞬即逝的剪影,下一刻正中在街道旁边建筑物的窗户上。

他出野外时用的子弹和审判人类时用的普通子弹不同,贫铀合金的弹头,穿甲级别的穿透和粉碎强度。

一声巨大的声响,一整张玻璃“哗啦”一声碎裂了向下掉落在地面上。

怪物的动作明显顿了顿。

陆沨又抬枪连点几下,碎玻璃在那个方向哗啦啦落了一地。

它果然听到了,那蠕动的足转换方向,似乎游移不定地停了一下,然后缓缓向发声处挪动三分钟后,却又停下,放弃原来的方向,继续向他们所在的小区走来。

西贝下意识后退几步,脸色煞白:“它它能打它吗?”

陆沨薄唇微抿,他看着那里,目光凛凛,神情冷静得可怕。

下一刻,只见他伸手,咔哒一声,卸下了消音器。

他连续按动扳机!

“砰!砰!砰!”

一连串爆破声在怪物周边的街区剧烈炸出!在过于寂静的城市,这声音无异于震耳惊雷。

怪物再次停留在原地踌躇不定,然而与此同时,一声尖锐的鸣叫忽然在城市的另一端响起。

随即,一个巨大的黑影从那个方向腾空而起,一个巨大的鹰隼一样的鸟类横空飞来,它伸展足有几十米长的翼翅,滑翔的速度比子弹还要快径直朝着那团与它体型类似的白色怪物俯冲而来!

怪物发出一声高频的尖叫,白膜裂开,伸出无数软体荆棘般的触手潮涌一般缠上飞鹰的喙。

一声沉闷的“噗”声,飞鹰钢甲一样的翅膀刺破了它的身体,怪物吃痛,触手触电一样回缩。飞鹰趁机抽身,一击之后,立刻振翅向上飞起。远离那些密密麻麻的灰黑色触手攻击范围后,它在天上盘旋一圈,下一刻,裹挟着刺耳的风声猛地向下再次俯冲,尖锐的鸟喙直直插入白色怪物身体的中央。

刹那间白色与肉粉色的液体四溅开来,它尖喙里的利齿咬住了什么东西。白色怪物疯狂扭动挣扎间,它躯体过于庞大,周围房屋震颤轰塌,地面嗡嗡作响。灰色的人类城市里,两个难以想象的巨大怪物就这样撕咬缠斗

方圆数百米的地面都沾上了深色的粘液,这场战斗以白色怪物面目全非,内脏淌了一地告终。飞鹰将它的一串牵牵连连汁水淋漓的脏器叼在口中,并不留恋,转身飞向远处。

安折轻轻舒了一口气,直到这时他才理解了陆沨方才频繁开枪的用意。这座城市里不一定只有这样一个怪物,他用枪声暴露了它的位置,引来别的怪物。

就听西贝道:“您您怎么知道有那个鸟?”

陆沨收枪,安回消音器,转身,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又干净利落。

“不知道,”他道,“赌一把。”

安折望着飞鹰消失的方向,在现在这种情况下,飞行类怪物好像展现出了无可比拟的优势。

死里逃生,他们都没再说话,寂静里,忽然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

“时候快到了。”爷爷声音嘶哑:“我活了六十岁,足够了。”

陆沨看向老人的方向。

他问:“什么时候?”

老人张了张嘴,他凝望远方天际,神情有一丝失去理智的疯狂:“到来到来的时候。”

“什么东西到来?”

“说不出的,想象不到的”他声音充满垂死的沙哑:“比所有东西都大的,看不到的,在这个世界上快要来了。”

陆沨声音很低:“您是怎么知道的?”

“我快死了我感觉得到,我听得到。”他的声音缓慢得像拉长了无数倍的呓语。

说这话时,老人抬头看着城市上方灰暗的天穹,它那么低,低得骇人,沉沉压在了视野的正上方。极光那么亮,那绿色的光芒也变低了,和灰黑的云层混杂在一起。陆沨说极光这么亮的原因是基地将人造磁场的频率调得更强了。

“人长在地上,死在地上。天空”老人神情安宁,声音越来越轻:“天空只会越发低沉。”

最后一个字从口中吐出后,他缓缓将双手交叠。

双眼缓缓、缓缓闭上。

西贝双膝一软,跪在了老人面前,双手放在他枯瘦的膝盖上:“爷爷?爷爷?”

没有回答。

老人的胸脯停止起伏,他已经离开了。

死亡只在顷刻间。

西贝眼里怔怔流下两行眼泪,将脸埋在老人的膝盖上。

等他终于再次抬起头来,安折轻声道:“你还好吗?”

“我还好。”西贝呆呆望着爷爷的面庞,喃喃道:“爷爷以前说,他不怕死。他说,人活着,都有自己的使命,他的使命就是保护矿洞里的大家。能看着矿洞活到今天,他已经已经可以了。”

他抬头望向老人的脸庞,枯槁、布满灰尘的脸。白发凌乱,某些地方缠作纠结的一团,在昏暗的地下,没有人能体面地活着。

他说:“我我去找个梳子。”

他失魂落魄地起身,走向其它的房间。

一个迟暮的生命死去了。

在这个房间里,还有另一个死去已久的生命。安折转头看向客厅的沙发,沙发上有一具骷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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