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昭一身外出的襦裙,裙摆处隐约有几片尘土脏污处。她行色匆匆,仿佛是刚从宫外归来,瞧这幅被人抓了现形的模样,应当是瞒着众人溜出去了。
旁人尚未说话,她已先声夺人,张口喝道:“别唤我叔妹,我可不认你这个嫂子!”
阿姝被她一阵抢白,下意识的瞧瞧左右。此刻身边既无樊夫人,更无刘徇,只怕无人能镇得住这小祖宗。她只得故作严肃的瞪着刘昭,也不理会她语中的不敬,拿出嫂子的架势,努力的挺直腰背,冲她点头致意,便要离开。
刘昭提着裙摆恨恨跺脚,仿佛气不过阿姝没被自己惹恼,竟不甘心的冲上前拦路道:“你别得意,用不了几天,阿兄定会休了你的!”
说罢,她示威似的冷哼一声,洋洋得意的等着看笑话。
阿姝望着眼前这个只高到自己下颚处的小姑娘,眼神倔强而乖张,连梳在脑后的垂髻,也仿佛十分不顺溜,漏出几缕稀碎发丝,明明一张秀丽的脸蛋,偏生被这副表情破坏。
她不知刘昭此话何意,直觉应当是在外听了什么风声,拿回家来膈应她。
只是,刘昭实在不该一而再,再而三的如此无理无度,须知她这个嫂子,也并非那样好欺负。
“叔妹,天色已晚,快些回去吧,莫叫大王知晓你偷出信宫。”她笃定刘昭出宫一事,定是瞒着刘徇,不愿教他知晓的。
“你——你敢!”果然,刘昭面色立刻变了,方才的心虚掩饰不住的浮出。她咬牙又瞪一眼阿姝,又小心左右四顾,见无旁人,方匆匆离去。
雀儿望着冲刘昭仓惶远去的背影,感到十分解气:“王妹的确该受些教训,才知何为尊长。”
阿姝摇头:“我不过吓唬她罢了,真闹起来,大王还指不定帮谁呢。”她有自知之明,不讨喜的妻子,与心肝似的妹妹,在刘徇心中孰轻孰重?
不过,方才刘昭的话,她到底留心了,回屋后思忖片刻,便暗派自邯郸随从而来的数名赵氏家仆,这几日留心城中流言。
刘昭出宫一事,刘徇到底从别处听说了。
傍晚,他难得归来得早,却面色不愉,才入屋中,未同阿姝说话,便先寻了二个健妇将刘昭带来,当头便是冷冷质问:“阿昭,今日你行了什么错事,可还记得?”
刘昭早已换下方才那身脏污的儒裙,一听兄长这话,下意识颤了颤,扭绞着裙摆,低头心虚道:“没——今日没做什么……”
刘徇无奈的揉揉眉心,饶是他一贯的好脾气,此刻也不能再纵容,遂放下胸中怒意,坐回榻上,抚额道:“今日谢进府中,有贼人闯入,后院马棚遭毁,惊马奔出,踢伤了数个仆役。”
今日若非郭瞿处理得宜,寻了人了顶罪,又主动替谢进修缮,塞了许多好处,只怕谢进头一个便会与他这个萧王过不去。
阿姝吃了一惊,赶紧朝刘昭看去。方才只道她偷溜出宫,不过是年幼贪玩,哪知会出这样的事?谢进如今是监军,于这信都城,便是来自长安的耳目,此时轻易招惹,岂非给刘徇徒增祸事?
刘昭眼里闪过片刻得意,低声嘟囔道:“活该!”转眼又蔫下,心知兄长已知自己闯下的祸事,小心翼翼凑过去,看着兄长,撒娇道,“阿兄,我知错了,我——实在是恨他,他从前那样害过长兄!”
她说话时,眼泪便忍不住渗出,鼻音也渐浓,少了乖戾,多了楚楚,瞧得人心酸。
刘徇低叹一声,无奈道:“阿昭,我知道你记挂着长兄,想替他报仇出气,可你尚小,不懂这其中的厉害。你这样意气用事,不但伤不着旁人分毫,反倒令咱们自己处在危险的境地。”
刘昭望着语重心长的刘徇,眼中有一瞬松动,然而眼波流转间,忽然瞥见一旁仍立着的阿姝,那一抹松动登时土崩瓦解,少女的叛逆乖戾再度浮现。
她仿佛想起许多往事,与刘徇有三分相似的眼眸里凝聚起泪意:“阿兄,为何你这样软弱?若换做长兄,此刻定不会这样憋屈!若不这样软弱,他兴许……根本不会那样惨死!”
说罢,她以袖掩面,匆匆奔出。临去前,经过呆若木鸡的阿姝时,仍不忘满是忌恨的瞪一眼,仿佛认定了,此事便是阿姝多嘴,捅到了刘徇跟前。
天色渐暗,屋中尚未点上烛火,朦胧暮色间,刘徇一言不发坐在榻上,以手抚额,微微佝偻的脊背显出几分无奈与伤痛,瞧得人眼眶发酸。
被亲妹妹这样指责,他心里大约十分不好受。
阿姝恍惚想起大半年前,曾与兄长针锋相对的自己,也是这般蛮不讲理,什么劝解也听不进去,引得多年感情的至亲渐远。
当时,阿兄大约也曾如刘徇这般,独自枯坐,落寞寡欢吧。
她心里生出许多恻隐,凝望片刻,也不点灯,只悄声靠近,在他身边坐下,犹豫着伸出一手,轻轻覆在他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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