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屋里没人说话,阿姝脸色有些泛白,双唇紧抿,一手于袖中紧紧握着,既愧疚,又带着些倔强,望着眼前僵持的兄妹两个。

只庭中婢子领着的破奴与阿黛尚行得慢,童稚的声音隐隐传来,突兀不已。

刘徇面色渐冷,望着妹妹的眼神逐渐难堪。刘昭自是任性惯了,毫不示弱的昂首回视,眼眸里渐渐蓄满泪水,低声倔强道:“长兄去得那样惨,若不是阿兄你派人将尸身运回,他恐怕连安然入土都不能!”

刘徇闻言愣了愣,侧目复杂的望一眼阿姝,眼看两个孩子入内,他不好再发作,遂叹道:“阿昭,此事我日后再同你说。人人都有难处,只盼你体谅。”说罢,赶紧换上长辈的亲厚模样,望着两个步履不稳的孩子,柔声道,“许久不见,破奴与阿黛又长大了不少。”

刘昭心意难平,微跺了跺脚,潦草丢了句“我先回去”,便疾步离去。

待她一走,阿姝始终提着的心才渐渐放下,望着一旁的孩子,面色也温柔下来。

破奴稍大了些,手中拿着小木弓,小大人似的冲刘徇作揖,唤“叔父”,却因脚下未站稳,一头栽到榻上。阿黛倚在叔父腿边,望着兄长的滑稽模样,一面含糊的唤着“阿兄”,一面“咯咯”笑个不停。

两个俱是粉雕玉琢的小娃娃,阿姝只觉心都要化了,命雀儿取出早已备好的一盘孩童小点心,亲自端着递到阿黛面前,笑得一双眼眸弯弯如月,柔声道:“乖阿黛,叔母请你吃点心。”

谁知阿黛乌溜溜的圆眼睛转过来望着她片刻,却忽然抽抽鼻子,小脸一皱,扑进刘徇怀里便哇哇大哭,边哭边磕磕绊绊道:“不要——不要叔——母——坏——”

阿姝错愕,面上的笑僵住,捧着盘手足无措,一转头,却见稍大的破奴蹬着小腿跑到阿黛身前,张开双臂,护犊子般仰头,满脸戒备愤怒的模样,冲她道:“叔母坏,不许靠近阿黛!”

明明午后初见,两个孩子并未这般反应,怎才过了两个时辰,就变得如此排斥她?方才听话语间,仿佛是有人在两个孩子面前搬弄是非,将她这个叔母说成是个十恶不赦,害死他们父亲的大恶人。

一旁的婢子赶紧上前将两个孩子带到一边轻哄着,冲阿姝小心拜道:“小公子年幼,口无遮拦,请王后恕罪。”

不过两个稚儿,更是刘徜遗孤,她哪里能怪罪?只是面上尴尬罢了。

倒是刘徇,若有所思望着两个仍旧满是戒备盯着阿姝的孩子,蹙眉道:“孩童无知,背后搬弄是非之人却可恨。今日午后,小公子见过何人?”

两个婢子忽然讷讷不语,伏跪在地,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方怯懦低声道:“午后樊夫人乏了,未多时两位小公子便去了王妹屋中,直到方才,都与王妹在一处……”

刘徇面色渐凝重,沉默片刻,只挥手令婢子将孩子抱回樊夫人处。

阿姝心里不是滋味,她能十分清晰的感受到来自刘昭的排斥,如今连孩子也待她如此戒备,仿佛这信宫中,只他们几人是一家,却将她这个新妇全然排除在外。

她自来也算为人追捧着长大,今日被如此奚落,此刻只得默默立在榻边,一时无语,憋了片刻,只挤出个勉强的笑,讷讷道:“大王可还要用哺食?”

刘徇却未答,只忽然冲她招手,令她坐到榻上,面带无奈道:“阿昭垂髫之年,便失了父母,兄长与大嫂,于她而言,与父母无异,我知你亦是早年丧父,跟着兄长长大,定会明白。”

天色已渐暗,室内点着蜡烛,昏黄的烛光摇曳着映在他面上,忽明忽灭。

阿姝双唇渐渐抿紧,努力瞪大眼望着他,一眨也不敢眨。

“她如今不过十三,性子正有些乖张,盼你多体谅她些。”

他双唇一张一合,阿姝脊背挺得格外直,面上却渐渐没了表情,只柔顺点头。

刘徇瞧着她泛白的面颊,忽而想起与赵祐分别那日,他同自己说过的话,心中莫名泛酸。一样是兄长娇养出来的女孩儿,若赵祐瞧她这般被人奚落,只怕心疼的不得了。

他暗暗叹息,伸手轻抚过她发顶,放柔了声道:“我知你受了委屈,无论如何,阿昭都不该这样待你。”

头顶的温热大掌令她头皮微微发麻,她倔强的皱了皱小巧的下巴,终是忍不住眨下几滴晶亮的泪珠,挂在白皙的面颊,仿佛带露海棠。

“我今年十六。”她语调绵软,却带了浓浓的倔强与委屈。

刘徇瞧她这楚楚可怜又不肯低头的模样,终是无奈的笑了声,到底也是个才及笄的姑娘。

他手掌下移,轻擦去她面上泪珠,嗓音微哑,道:“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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