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宫寺泉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面前是宽阔的窗户,窗外树影婆娑,斑斑点点的阳光穿过树叶林梢落下来,在窗玻璃上映出了漂亮的金色光圈。
他身边扔着通讯器,电量不足的讯号一闪一闪,屏幕上十几个未接通讯,都是同一个号码。
神宫寺泉将脸深深埋进双手间。
屏幕上又是一闪,可能是发现打不通电话,那个人也不费力了,直接发来了简讯。
“泉少爷,您母亲的丧事还需要您主持,请给我们一个您的地址,我们会来接您。”
神宫寺泉没有去看那条简讯,也没有要回复的意思。
在他醒来没一会儿,御柱塔就打来了电话,告知他,就在刚才,沉睡十多年的神宫寺夫人突然停止呼吸,已经抢救无效,确认死亡。
这种情况本来不该发生,他的孩子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换回她的存活,而神宫寺泉也一直坚持着用异能延续着她的生命,除非他死了,否则她可以一直一直这么活下去。
可是就因为他无聊的好奇心,狂妄自大的心态,对什么都不以为意的态度……
尽管异能暴走的时间只有短短几瞬,但二人之间的连接已经完全断开,早就应该逝去的灵魂失去了束缚,毫无犹豫地回归了多年前就该拥抱的宿命。
他的“母亲”离开了。
神宫寺泉有点茫然地捂住了心口。
他很清楚,那并不是他真正的母亲,那只是一个、一个交易,他用这具身体活下去,而原主将母亲的生命交托给他……这只是一个再公平不过的交易,以前去医院探望那个女人的时候,他也完全没有多余的感情。
为什么他会这么难过,就好像一想到这句话,整个人都痛苦的快要崩裂,连同支离破碎的记忆都在哀哀鸣叫。
神宫寺泉想着,难道这和他真正的母亲有关吗?他的母亲是怎么样的人呢?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十二岁前的记忆是苍茫的雪,茫茫一片落满整个世界。
但是他记得“神宫寺泉”的母亲是怎么样的。
那是这个孩子留在记忆里怎么都抹不去的痕迹,像是遗产一样,被他这个外来客所继承。
沉睡了多年的女人有着一头很漂亮的长发,像是昂贵的绸缎,直直泄落到腰间,长而笔直,柔软顺滑,乌黑的能折射出缱绻温柔的光线。
她是个非常温柔的人,喜欢牵着小小的神宫寺去买菜,每次出门都会给他买一瓶芒果牛奶。
新鲜水果在这个国家很昂贵,神宫寺家的境况并不宽裕,男主人早逝,虽然是国常路家族的成员,但嫁出去的女儿并不会得到家族的接济。他们俩就走很远的路,赶着稍早的市场去购物,买的菜能比超市里便宜很多。
年轻的母亲喜欢养花,窗台上满满一排都是她种的花,大多数是稀有的名品,这些是她在家族中生活时的藏品,也是她出嫁时最昂贵的陪嫁,没有阴阳师天赋,又是女儿,她的出嫁并不为亲人们所重视,不过是简单地从族谱上消失了而已。
她总是一边细心地照顾着这些花花草草,一边给孩子讲自己曾经见过的事情,她会把那头长发用柔软的棉布包裹起来,等到它再长一点,就剪下来,捐赠给患了疾病的儿童。
为了省钱,剪头发的工作总是由神宫寺来做,小小的孩子拿着剪刀,嚎啕大哭着不愿意剪掉母亲的头发,他年纪虽然小,却也知道什么是好看。
温柔的女人就会笑眯眯地抱起他,放在腿上晃啊晃,给他讲故事,唱歌,然后摸摸他的头:“以前这样的事情,是泉的爸爸做的,现在泉长大了,就交给泉咯。”
小孩子心里对于父亲还是有着莫名的憧憬,稀里糊涂的就点了头,小孩子手劲不够,照着母亲的指点也剪得歪歪扭扭,高一块低一块好像被狗啃过一样,女人并不介意,用绳子把剪下的头发束起来,装在信封里,里面还会放进一朵精心制作的干花。
“下次,泉就可以剪得很好看了。”
她用额头抵着儿子的额头,笑着说。
刚完成了一件大事的孩子认真地点头,发誓下次一定会剪的很好看。
于是他们一起等着那头短发再次长长,每天一瓶芒果牛奶,清晨手拉手去买菜,一起给刚开的花松土浇水,等到它一瓣一瓣地开放,那头长发慢慢长到了肩胛骨,神宫寺也过了六岁的生日。
然后在某一天,猩红的剑坠落,连喊叫都没有,一切就都轰鸣着化为了齑粉。
身为普通人的母亲抱着年幼的孩子倒在废墟里,甚至不必再有什么痛苦的挣扎,就结束了短暂的一生,而剧烈的冲击下,觉醒了异能的孩子却还死死抓着母亲的手。
只要付出代价,就可以换回妈妈的话……
意识模糊的孩子在心里想着,无论如何,都想让妈妈再抱抱我。
恰巧经过的幽魂低下了头,穿过交错的时空,和他的黑色眼睛对视。
受了重伤又挣扎在死亡线边缘的孩子显然没有足够的毅力再撑下去,于是同样怀抱着执念的灵魂对他伸出了手。
如果我可以让你的母亲活下去,替你承受这样的痛苦和悲伤,你能给我你的身体吗?
我……可以。
从这具小小身体里溃散的灵魂茫然地抬头望着面前的大哥哥,眼睛里不知何时就溢满了泪水。
“我还没有给妈妈剪头发……你、你会给妈妈剪头发吗?”
灵魂的哭泣是无声无息的,他们连泪水都落不下来,在离开眼眶的一瞬间,就成为了气体。
年长些的灵魂神情怜悯,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
小小的灵魂就这样哭着,消失在了天地间,赴往下一个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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