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自己道袍的袖口,抽出一根丝绦,将其系在了那网罗之上。
伴随着丝绦系上一个个劫。
崔不二的发丝由黑转白,又由白转黑,他的面孔时而苍老,时而童稚。
他的身躯一时间高,一时间矮,甚至他的性别,他的修为,他的人种都在变化着。
最后他甚至噗嗤放了一个响屁,整个人炸成一团黄烟,烟中冒出一个半人高的白毛黄皮子,两只手拿着那一团绳结正在打结,毛茸茸的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
连忙编好绳结,崔不二才恢复了原样。
他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看着手中那满是绳结的‘符箓’,终于知道玄真教主交给他的,是何等逆天的存在了!
“此符名为《亿劫万玄一心恐虐真符》。”
崔不二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亿劫万玄我已知晓,果然是无穷劫数,无尽玄妙,是秘史,是命运,但一心和恐虐,又有一些别的意味。似乎,我参悟出来的,并非此符真正的秘密。”
“而且,玄真教主把这么可怕的东西给我干嘛?”
“莫非真的是要我对付那四妖?”
崔不二不久前发现九眼火魃挣脱封印之时,便感觉不妙,因为那旱魃挣脱封印后,威势完全出乎了预料,若非西北方一股水汽莫名而起,只怕大半个北方都要沦为旱土,生灵涂炭。
他本就有出手之心,但玄真教主莫名送来一张几能逆天的符箓,却让他摸不着头脑。
“这符箓不是要对付旱魃的吧?”崔老道捻了捻下巴的断须:“什么旱魃需要这般符箓来对付啊?”
“这玄真教主似乎生怕我……”
他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不会吧!”
遥望三岔河口冲天而起的热风暑气,崔老道一时心中有些发麻:“人间只有长生境,不会真冒出来一个成仙成神的旱魃吧!旱神女魃,这等神祇第一纪后就再无音讯了。太古时的传说,怎么可能如今现世?”
直沽城天津港的老鱼市飘着咸腥,窦大憋宝依旧牵着他那条大青驴,背着手蹲在青石板上,指尖摩挲着半块残缺的铜镜。
铜镜的裂纹间渗出暗红血锈,在窦大憋宝对着光的调整下,渐渐构成了“阴钱买路”四个篆字。
“错不了,沉河尸的关键布置就在这河底……“
他舔了舔开裂的嘴唇,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
纸包里裹着三枚铜钱——天启通宝的“启“字缺了半笔,崇祯通宝的“祯“字多了一横,顺治通宝的“治“字三点水泛着诡异的蓝光。这是憋宝人代代相传的“三朝问路钱“,专破阴墟鬼打墙。
“玄真教主夺我的神眼,去炼那逆六根,着实魔性无比。”
“我百般查探,才摸到玄真教凑齐仙骨,似乎谋算的是青皮门六位祖师数百年前的布局。”窦大憋宝的独眼中闪过一丝凝重:“若非玄真教的举动,谁能想到直沽最下九流的青皮门,早已经暗暗凑齐了一道飞升秘仪。”
“青皮门六祖师中,沉河尸在三岔河口,那地方凶险无比,传送直通阴曹地府,我不敢擅闯。”
“但我却查到了那场斗法之前,沉河尸似乎还有布置,应该就是保证他沉河而死,发生长生异化,诡异蜕变的关键。”
“禹王沉宝处!”
“我窦大憋宝,寻了一辈子的宝贝,竟然不知道自己眼皮底下还有这么一桩重宝。”
岸上梆子响,窦大憋宝含住一枚死人指甲(取自乱葬岗的百年荫尸),纵身跃入海河。
河水触肤如刀,他摸到河底一方石碑,碑上无字,却嵌着九颗青铜钉。钉头刻着《山海经》异兽,其中凿齿兽的铜钉已经松动,在水中渗出缕缕黑雾。
“第一钉,凿齿镇水眼!“
窦大憋宝咬破舌尖,将三朝问路钱按在铜钉上。
钱币突然发烫,河水翻涌如沸,河床裂开一道缝隙。
他看见缝隙深处有一只巨大无比的鼋,它被人用海碗粗的锁链锁在了海河底,它的背甲上躺着一具尸体,似乎已经嵌入了巨鼋的背甲中。
“养命宝!”
他浑身发冷,想起父亲临终前才肯告诉他的江湖上最为诡异的几种憋宝门道:“寄命于宝,养宝即养命。这是逆天改命的秘法!”
“青皮门的那位祖师不知从何处,寻到了这只神鼋,想到了水解的法子,要借它的命数来蜕变成仙!”
“这里应该是禹王藏着镇水之宝的地方。”
“但那沉河尸将禹王的镇水之宝取出,用一具和他命数相连的尸体,背负于大鼋背上,然后布置了养命如养尸的秘法之局,让那具尸体和神鼋几乎融为一体,暗中改变自身的命数,使他拥有如巨鼋一般在水中气息悠长的体质,撑着一口生气不散,不死不活。”
“又暗中窃取神鼋的庞大生机,帮助自己完成长生圣境的蜕变。”
“其命如妖,由此蜕变成仙!”
窦大憋宝持着一柄钢刀,凝视着捆缚者巨鼋的铁链。
正犹豫间,腰间从南海购来的“分水犀角“突然自燃,犀照如烛,映照着河底灯火通明,一只浑身白毛,巨大无比的水猴子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头上。
窦大憋宝慌忙掷出铜钱,三枚铜钱摇摇晃晃,落向巨鼋的背甲。
“昂昂——“
巨大的驴叫声从岸上传来。
长手长脚的水猴子毛发在水中散开,露出一张犹如人的面孔……不对,那就是人!
窦大憋宝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就被‘水猴子’一把抓住了腰带,提出水中。
“萨满教主!”
窦大憋宝语气肯定,萨满教主并不应是,而是凝视着岸上被一只神骏的海东青抓着鞍的大青驴,脸上浮现一抹笑容:“窦大憋宝果然名不虚传!”
“你能牵走太阴宝镜,取宝的手法自然是天下有数!但你藏宝的本事却更胜一筹。”
“究竟用了什么法子,将太阴宝镜封印在驴皮之中,最妙的,是你将宝镜的灵性引了出来,旁人不知其中奥妙,若是以为宰了驴就能拿出宝镜,必然会引得宝镜的灵性自主反击!”
“此乃镜主之宝,仅仅是本能的反击,天下也没几个人挡得住。”
“能设下这以宝守宝的法子,足见你见识不凡……只可惜……”
萨满教主发出一声惋惜的叹息,似乎是爱才心起,负手道:“你若自行献出宝镜,本教主还能给你一个皈依本教的机会!”
“好!”窦大憋宝一口答应。
“别急!”萨满教主施施然道:“我知道你有一手掀驴皮,借镜光的本事,所以你不能动。”
窦大憋宝想了想,从腰间的百宝袋中拿出一柄象牙刀,递给萨满教主道:“以教主的眼光,应该知道此物非生非死,所以既不能不能用金铁、竹木,也不能用玉石、寒冰!但凡五行之属的东西,都解不得这造畜之皮。唯有这柄缅甸寿终正寝的四牙佛象的象牙雕刻的小刀,才能挑开驴皮,取出宝镜!”
萨满教主看了一眼象牙小刀,笑道:“四牙白象乃是缅甸佛宝,你竟能取其牙为刀?”
“不然我为何是直沽的大憋宝?”窦大憋宝自得道。
萨满教主却摇了摇头:“四牙白象真有其物,可你手中的这柄象牙刀绝对不是,应该是北方冻土出土的上古猛犸象牙,虽然你用秘法敛去了其埋藏冻土数万载的死气寒气,但依旧瞒不过本教主的眼睛。”
萨满教主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而且,你说封印太阴宝镜的,乃是造畜之秘法,若是碰不得五行之物,虽然也有道理——毕竟造畜之法禁忌颇多,不能吃盐,喝水,宰杀不得用铁刀,似乎暗合你那不碰五行的说法。”
“但我偏偏知道,你这大青驴根本就不是什么造畜秘法。”
“而是一件宝贝!”
萨满教主翻开身上的羊皮袄,露出身上五彩带子系成的萨满神袍,他走上前,揪住了大青驴的耳朵,回头看向窦大憋宝,眼神似乎一直看到了窦大憋宝内心深处。
“乙木精灵!”
“这种东西我还以为已经是传说,没想到能在你手中看到,窦大憋宝果然名不虚传……”
看着萨满教主给大青驴顺毛的手法,窦大憋宝凝重道:“关外……牵羊……”
萨满教主朗声长笑:“既是乙木精灵,就逃不出五行相生相克,你故意误导我,不能用五行之物,实则真正想要完整掀开乙木精灵,取出藏在其中的宝物,需得以庚金克之!”
说着,萨满教主手中握住了一柄小簪子,黄金一般的簪尖探出指尖。
“好巧,我昔年于长白山上捕获一只白毛小鼠便是庚金之精!我将它制成这金簪,本是为了定住玄华之神,震慑群仙……”
大青驴看到那纯白的金簪尖,吓得不住顿蹄,向后退去。
窦大憋宝额头满是汗珠,仅剩的独眼死死盯着萨满教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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