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包晓星在姑家闲转。她时候姑种的葡萄树还在,现在一颗葡萄树盖住了整个院子,密密麻麻的枝杈将头顶的秋割成了碎玻璃,可想其春夏抽叶结果的繁盛。到后院果然在西墙角下晓星看到一片烧汤花,这零落的模样特别像自己儿时后院所种的,一时伤感,鼻子酸了。见后院老屋的老墙挂着一个旧相框,包晓星走近了一瞧,竟然在里面找到了父母的结婚照,还有自己十岁多抱着婴儿的老相片。晓星摸着二寸大、边缘锯齿状的黑黄照片,一时间大泪滚滚。

许久止住泪,她心谨慎调好角度,将每一张相片用手机拍了下来,然后发给了妹妹。没错,那婴儿正是自己的妹妹棠儿。另发了很多这两拍来的农田照、集市照、姑写真照……

下午四点,包晓棠在工作间隙看到姐姐发来的照片,有点莫名欢喜,有点怀旧伤福她一张一张地翻,翻到那张自己的婴儿照时特别吃惊,足足看了二十多分钟。

“诶晓棠,周六我们去爬马峦山、看龙潭瀑布,要不要一块去呀?”

晓棠一抬头,神思恍惚,愣着没回答,两眼瞪得老大。

“我们计划晚去大梅沙那边,吃烧烤、做游戏,夜里租帐篷睡在沙滩!怎么样?要不要一块去?”原来是出纳主管汤正,他一边用笔快速敲打着自己的左手掌心,一边得眉开眼笑。

“有点冷吧!”晓棠不想去。

“深圳的十一月,二十多度,还好吧!这个时候海边人少、爬山不热,既不是法定大假也不是盛夏人最多的时候,这个时候去最好!你相信我,汤哥在旅游很有经验哒!”汤正得意洋洋,右腿抖得很骄傲。

“算了吧,我不去了,有点儿家事。”包晓棠想起了方才抱着她的姐姐,心下感动,姐姐于她胜过母亲。想起姐姐回家前的托付,晓棠承诺并相信她能在周末照顾好学成。

“哦……家事啊!呐……那晚你还加班吗?”汤正灿烂的笑时断时续。

“今要加!工作太多啦,必须加!”晓棠可爱地握拳。

“那好,待会儿一块出去吃饭吧,刚好今晚我也加班!”

“好哒!”晓棠完收起神思,转过头来继续盯着电脑忙工作。

汤正怏怏而去。

下了那么大一个套,没套进目标人物,怎能不失落呢。和这么一个大美人隔着两排办工桌,三十六岁的汤正怎能不动心?无辜的包晓棠像是一个打火机刹那间点燃了汤正心中的熊熊之火。单身太久的汤正好似遇到救命稻草、人生伯乐、千年难逢之大机遇一般欢喜地,近在咫尺的猎物他怎会放过?匮乏逼迫他像猛狼一样往前扑,他寻找一切可能的契机紧锣密鼓地接近她、讨好她、展现自己、建立链接——午饭、晚饭、加班、周末、闲聊……

三十六——这个数字胁迫他根本没有时间思考对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样的人是否适合自己、自己需要的人生伴侣又是何种性情。年龄使他没办法优雅,虽然他明知这样的行为有悖部门内部禁止恋爱的明文规矩。

“爷爷,我是从哪里来的呢?”

晚般,老马躺床呼噜呼噜地吸烟,漾漾趴在哥哥的书桌写作业。忽然周开缝,问出这么一个问题来。

“哼哼……”老马闷着气偷偷笑了几声,然后望望花板,思考片刻回道:“你妈在山捡的。”

漾漾听了这话,两条眉皱得深沉,脑袋使劲歪着,黑眼珠子用力地瞪——那表情远远超出了年龄的约束。

老马瞟了一眼,绷不住,挠脸朝墙笑了很久,笑得又咳又喘。冷静以后,他清了清嗓,正儿八经地回答:“你——是你妈生的。男的跟女的结了婚,老爷一看这对夫妻人很好,然后会悄悄给他们送个孩子。你就是老爷送来的!”

“老爷是谁呀?”

“神仙,的神仙。”

“为什么是男的和女的结婚呢?”

“老爷这么定的,爷哪知道呀!只有男的和女的结婚了,老爷才会给他送孩子。”

“女的和女的不能结婚吗?”

“当然不能啦!这要遭雷劈的!”老马显然被这个问题吓到了,时语重,喷出不少唾沫。

“那人可以和神仙结婚吗?”

“哎呀……这个……可以是可以,你得碰得着神仙呀!不是谁都能轻而易举地遇织女、嫦娥或者是沉香他妈。”

“那鬼可以和神仙结婚吗?”

“你还知道鬼!你不怕鬼吗?”

“我怕!但是我爸爸只要一唱生日快乐歌鬼就不见了!”

“嘿!这主意不错!”老马完叼着烟嘴点头赞同。

“爷爷,世界真的有鬼吗?”

“没有!大人吓唬孩子呢,孩子不听话大人没办法,就拿鬼吓他。爷活到七十了还没见过鬼——你有鬼没有?”老马完翻着白眼反问。

漾漾努嘴点点头,低头抄了几个字,隔了会儿又抬头问:“爷爷,如果我不是我,那我谁呀?”

“哼哼……这是个啥问题呀?你问的这是啥问题呀——爷搞不懂。”

“如果……就是……我不叫何一漾,那我是谁呢?”

“呃……你是爷爷的宝贝!你是谁?你不叫何一漾你还是你呀!写作业的探花呀!”

“呃……那好吧。”显然漾漾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奈何她又挑不出毛病来。

隔了会儿,人儿又问。

“爷爷,我长大会变漂亮吗?”

“哼哈……你的长大是多大?长你哥哥那么大?还是你爸妈那么大?还是长到爷爷这么大?你要是长到爷爷这么大,估计你比爷爷还磕碜!这么想——你还是别长了,爷就爱看你现在的模样,多俊呀!”老马完笑着吐了口烟气。

“嗯?”漾漾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或者她完全没听懂爷爷了什么。

“别嗯嗯嗯的,赶紧写作业吧!你写个作业不停地问问问,一会要喝水一会茅厕,咋这么烦人呢?你妈时候多省事呀,哪有你这么多事儿!”老马故作生气。

“爷爷,我妈妈时候漂亮,还是我时候漂亮?”看来漾漾早习惯了老头这口气,丝毫不怕也不恼。

“哎呀……你妈时候又白又胖,你拿镜子照照你,黑得跟你爸一模一样!你妈时候可乖了,人一逗她她咯咯咯地笑,你把她放在炕她一个人玩,玩得贼乐!你妈搁你这么大的时候皮实得很,哪像你,动不动就哭动不动就哭……”老马回忆桂英的童年,两眼放着暖暖的光。

漾漾听爷爷她又黑又丑又爱哭,忽然间不高兴了,侧着脸眼狠狠地瞪着老头。

“哎别瞪我了!等你长大了,十七澳时候,好好化化妆,画得漂漂亮亮的,长大以后你肯定比你妈漂亮!你妈现在就是个丑八怪,又胖又丑的!”

“不准我妈妈的坏话!”孩拉长脸愤怒了。

“得得得!你赶紧写作业吧!”老人也烦了。

一一老直勾勾、急冲冲地相互瞪眼、拉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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