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狼再现,必起风云。
往事诸般映。一念起,一念灭,悠悠驼铃已消失在漫天风沙里。
“谢谢你!”不知何时青桐已来到陈家洛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风吹起她的裙裾、发带。
桃花的幽香似还萦绕在眉间心上。陈家洛忙站起身来,有些局促地拍了拍身上的干草。
霍青桐微微别过头去。在她面前,他总是不冷静,不睿智。
“青桐……”陈家洛随着她的方向偏过头去,轻声道:“你刚说什么?”
“没什么。”她转过头来笑道,转而神色一紧。“前面就是营地了,我也该回去了。”微微低头,看着陈家洛的眼睛瞬间转到自己鞋尖上。
陈家洛看着她面上犹豫不决,心里如针扎般难受地紧,神色一暗。“那我去看看师父。”因爱着你,所以不忍看你为难。
霍青桐感觉心里堵得慌。当坐在湖边时,她觉得很孤单。哥哥、爹爹、妹妹相继离她而去。她永远忘不了伤愈后回到木族的那天。
那是个残阳如血的黄昏,硝烟弥漫,整个木族都笼罩在令人头晕目眩的烟雾和血色之中,层层堆叠的是血肉模糊的身躯。一处烈火半熄半燃,一面旗子倒在脚边,上面赫然写着一个“木”字。父亲是力竭而死。
忘了是怎样拾起的那面旗子,只记得当时对天立誓,她霍青桐自此之后,再也不离开族人,即便死也要死在一处。
如今,她却没有做到。就此回去,该如何面对剩下的族人。她宁愿当时就那样死了。
可是总有牵挂。
快入冬了,湖水结冰时,曾在上面追逐、嬉戏的少男少可是已经相偎相依?
月亮也移了好大一段距离,为何他还是一动不动?为什要看着骆驼发呆?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那广寒宫中真的有如斯寂寞的嫦娥仙子吗?
诸般滋味,唯有一句“谢谢”可以表达心意,她何尝不知道,这样的生分会让他多难过心痛。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日子还得接着过不是吗?
“师伯他……可能在玉望昆。”叹了一口气,“赶了这么久的路,不如……”看了他一眼,又立即挪开,“明天再去。”
陈家洛心里一暖,低头想了片刻,也叹了一口气。“不了,明日还得赶回安西,就今夜去看看他。”
“总舵是出了什么事吗?”想到先前福康安的行军路线,她似回想起什么似的,心里一惊。
陈家洛微微一笑,“没有,一切都好!不要忧心。”看着她将信将疑的表情,又是舒心一笑,“我送你回营地吧。”
又见炊烟袅袅,四处篝火,却没有了跳舞的人。熟悉的马奶香传来,霍青桐心里一热,跳下马来,急急走了两步,却又停下来,回头看着陈家洛,犹豫了一下道:“进账喝点马奶吧!”
陈家洛有些心动,看了看头顶高悬的明月,见她似期待似无奈,又笑道:“不了,说不定师父已备好了窖藏的女儿红,平日舍不得喝,就等我去了。”
霍青桐也笑道:“难得相聚,是该痛饮一番。”时光流逝从不回转,再多的挽留都抵不过世事无常。“若是赶路,还是少喝一点。”
“好!”仍笑站着不动。
霍青桐抿了抿嘴,转身向营帐走去。
漫天风沙里,我不忍让你看着我的背影渐渐离你远去,因为那样会难过地不能自已。
纵马急奔,终于赶在天黑定前来到玉望昆。远远地就看到一星灯火。陈家洛觉得那抹昏暗的灯光就像一炉炭火,火热的温暖从身上直到心里。
酒香飘来,闻之欲醉。是上好的女儿红。
“师父……”陈家洛从马上跳下来,连马都顾不得拴,就往屋里冲。
门“咯吱”一声打开了,两人又撞了个满怀。陈家洛摸着额头笑,看着袁士霄那两撮花白的胡子一上一下地抖动着。果不其然,又听到袁士霄开始唠叨。
“臭小子,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又不赶着投胎?都三十的人了……”突然又停下,搬开陈家洛的肩膀伸长脖子朝外面看了一会儿,索性又挤出来在院子里找起来。
“师父,找什么呢?”陈家洛跟在他身后,只见他只围着马转。
忽然,袁士霄猛地转过身,盯着陈家洛。“就一匹马?”
陈家洛愣住了,他一个人总不能骑两匹马吧?木然地点头,“是啊。”
袁士霄眉头一皱,“丫头说话又不作数。”
“她说什么了?”陈家洛赶忙问道。
袁士霄没了兴致,拍着陈家洛的肩膀。“进屋再说。”
炉火上煨着酒,桌上摆着一叠花生米,一叠茴香豆。“你小子今天有口福了。”袁士霄用手指了指陈家洛,“我去炒俩菜。”
陈家洛忙拦住他,“师父,我去吧。”
“臭小子,瞧不上我的手艺是不?”袁士霄把脸一沉。
陈家洛只得松开手,目送着师父穿过院子,直到身影消失在朦胧的月色中。
刚一坐下来,就看到桌上摆着的驼铃,细细一看,上面果然是青狼图案。
师父有一个,青桐也有一个。莫不是有什么渊源?遂拿到手里细细端详起来。
头顶一轮明月,身下一处沙丘,一只青狼仰天长啸,那双眼睛透着悠远澄澈的光芒,似洞悉一切。
正看得入神,一声“菜来喽!”悠悠长长地传来。
陈家洛转身一看,只见袁士霄端着一个托盘,放着一只烧鸡,两盘青菜。
陈家洛放下驼铃,笑盈盈地接过托盘,刚放到桌上,就扯了一只翅膀塞进嘴里。一边囫囵吞枣般地嚼着,一边又要去扯鸡腿。
猛地一双筷子打在手上,疼地他只甩手。“师父,你谋杀亲徒啊!”
“说要帮我做菜,还以为你真有孝心。就这么一下就原形毕露了!”
“哪有?我是要给师父的!”说着连忙撕下鸡腿放到袁士霄面前的碗里。却又开始甩手,不知是被打的还是烫的。
“就你这德性,还当总舵主,还想讨丫头做媳妇?”袁士霄一边满意地啃着鸡腿,一边把酒倒进碗里递给陈家洛,还不忘打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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