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头好疼。”白裙少女仰倒在藤蔓网上一脸茫然地喃喃道。
仰面朝天地躺了会儿,她似乎缓过来了,晃晃悠悠地从藤网上爬起身,她伸出手重新攀住自己先前失手松开的藤条,把自己重新挂起来这才扭头对旁边扑扇着翅膀瞪着眼的黑色猛兽认真道:“我刚才头突然好疼好疼不小心摔下去了谢谢你啊白喵喵。”
白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只能看出这名人族的脸色比刚才要白上一些她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不过这周边的空间波动如此急剧恐怕发生了什么异状她也不能及时感知到。
想到这里,她有些担忧地沿着蓝色藤蔓生长的方向朝下望去,视线内无数藤叶枝条仿佛无穷无尽一般向下奔涌着一路前行至此小小化作的蓝色藤蔓的生长速度让白淼越来越心惊的同时心中不祥的预感也越来越浓。
忽然想到了什么白淼一把抓住了什么,旁边正要往下爬的白裙少女顿时停下了动作,她望着白淼手中毛茸茸的小动物张大了眼:“哇小松鼠!我可以摸摸她吗白喵喵?”
白淼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她恶声恶气地对自己爪下被困在结界内的白纹树松鼠讲话:“我知道你在装死!当初在山洞洞口你说什么花魔灵出现在庚寺以外的地方会魔界大乱什么意思?从哪儿听来的?快说!不说我就把你吃一半再扔下去!”
软绵绵横尸在结界内的小松鼠瞬间炸了毛什么叫吃一半再扔下去?!瑟瑟发抖地抱住自己的大尾巴,它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知道的都交代了,原来这并不是他从哪儿听到的什么消息,而是白纹树松鼠一族的传承记忆内有所涉及。
白纹树松鼠虽然是低等级魔兽,拥有的传承记忆却十分庞杂,因为魔界魔力贫瘠它们本身魔力也十分微薄,传承记忆内对法术的记载并不多,记录更多的反而是如何采摘捕食以及如何逃逸保命,对于魔界内曾经发生的各种异状也都保有十分详细的信息,这条花魔灵外出后会魔界大乱的消息,来自于它们族内一位极为长寿的长老。
这位长老幼时因贪玩儿偷偷乘坐传送阵结果被传送到了东荒大陆边缘,饥肠辘辘之际想要捕食一条毒蛇,结果实力不足,不仅没有捕食成功反而还在争斗过程中被这条毒蛇咬掉前肢甩进了风海,幸运的是他没有被大风撕碎而是被大风直接刮到了西荒大陆上。
西荒大陆上食物丰富水源充足又天敌稀少,这位长老好好地活了下来,还活了很久,他在西荒大陆上四处游走,见到了仿佛一片汪洋的天目寒湖,见到了皑皑白雪上旋转盛放的巨大透明花朵,还见到了只生长于庚寺这一地界上的魂态植物与花魔灵。
然而西荒大陆发生了一场地动,幸或不幸,他在这场地动中被砸了个半死却尚有意识,因此得以亲眼目睹天目琼花忽然萎谢凋零,无数花魔灵自庚寺翩跹而出,向着天空向着大地向着风海飞舞而去,紧接着天空裂开,大地崩陷,海水倒灌,西荒大陆与东荒大陆都被完全淹没在了汹涌海水里。
因为体量小而轻,他被大风卷起,在高空之中见到了无数被海水浸泡肿胀的尸体在狂风裹挟之下飞舞碰撞,这一切仿佛一场噩梦,在风中身不由己地撞上一具猛兽尸身之后,他骤然清醒,却发现自己正隐藏在草丛中瞄准了一条毒蛇伺机而动。
他所经历的一切好似一场虚假的幻梦。
之后这只尚在幼年的白纹树松鼠历经艰辛终于回到了族群,他将自己的经历讲给了族中长老,深居内陆从未前往过大陆海岸更从未听闻过西荒大陆存在的族老们并未置之不理,而是联络其他交好的族群四处打听,最终从高阶魔兽中得来的消息,同族中有奇遇的幼崽讲述的消息,别无二致,这段信息就被郑重地记录进了传承记忆。
与这条信息一并被记录传承下来的,是那位颇有神遇的长老留下的一段话,据说是那朵巨大而透明的花朵凋零溃散之前曾化形而出,立于高天苍云之上说出的一段话话。
颤抖着抱住自己尾巴的小松鼠忽然平静下来,它仰起头,目光笔直地朝上望去,似乎是在凝望这一株顶天立地的庞大植物,又似乎是直视向头顶已然被蓝色藤蔓层层遮掩住的天穹。
那一双变得十分淡漠宁静的眼瞳中闪过了一道又一道玄奥符文,它的声线变得遥远而空荡,仿佛竭尽全力穿越了无数时光终于抵达,疲惫虚弱到极致却蕴含了满满的欣慰之情:
“天绝,地灭,人亡,兽走,神泣,鬼哭,必死之局。若以骨撑天,以血浸土,则天地全。若以人心之焰,以兽体之薪,则污浊燃。若以神魂之风,以鬼魂之气,则红尘散。大道有情,终留一线生机矣。”
张小小仿佛自一场冗长的噩梦中被唤醒,她喃喃自语:是这样的吗?
真正拯救这方世界的方法是这样的吗?
只能是这样的吗?
张小小浑浑噩噩翻来覆去地想着这段话,她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恢复了意识,因为她现在正在逻辑清晰地思考着,但是同时她又觉得自己的头脑十分混沌,好像下一刻就要沉沉坠入冰冷的深海,在浩大无边的绝望里溺死过去。
不对,这份浩大而冰凉的绝望,并不是她的感受,而是这方世界本身的意志。
是的,是这方世界本身意志所散发出来的绝望与毁灭的气息。
自大世界一分为三,碎裂成三方小世界之后,这一方世界就朝着毁灭的深渊一路坠落下去。即使天目琼花穷尽心机不择手段地想要挽回,也无法改写这方世界必然崩溃湮灭的结局直到天目琼花毅然决然献祭了自己。
天目琼花是人间界天目雪原上的高阶灵植,天目琼花也是天界天灵界内的天仙灵,天目琼花还是魔界西荒大陆庚寺里的花魔灵,天目琼花更是原先大世界大道孕育而出的大道之子。天目琼花将自身拥有的全部力量献祭给了大世界的大道,然而大道已然断绝,只有三方小世界内的天道彼此弥合,这三方小世界才能重新弥合成一方大世界,大世界的大道才能重新诞生,这方世界才能重获新生。
而这三方小世界天道意志的体现,则是各自天道的眷顾者。
人间界的天道眷顾者自然是身怀特殊体质的藏云藏晓和泷盏而天界的天道被重塑,得到天目琼花馈赠的大机缘者连云袖则是天界新天道的眷顾者,在重塑天道的过程中出了很大一份力的泷盏在滞留天界之后,也得到了天界新天道的眷顾魔界的天道眷顾者则是现下的魔界之主,血睛魔炎兽兽莫天。
此刻他们全部置身于魔界之内,更是都朝着张小小所在的方位赶赴而来,这既是出于他们自身的意志,也是出于各个小世界天道的意志。
张小小能够清晰地感知到他们的光芒,那星星点点的光芒于深沉浓重的黑暗里散发出来,好似无边绝望之中的救赎。
她一直一直行走在无边无际的永夜黑暗里,没有路,没有光,只有黑暗与绝望,然而忽然传递过来的那一段话,却向她透露出了一点点希望与光明的气息,就好像是有风撕破了这片密不透风的绝望黑暗,将丝丝缕缕的光明泄露进来。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所能看到的那一片光明里,每一根明亮的光线都染透了鲜血的猩红与浓艳。
也许这个世界上除了她就再也没有谁能听懂那段话的意思了,那一线生机是指
取天绝之体的全部骨骼并祭炼为法器,设下阵法悬置高空可支撑崩塌的天穹取地灭之体的全部血液并精炼为血珠,设下阵法深埋入土可修复裂开的大地这样一来,这一方天地就得以保全
取人王之体的心脏煅烧成心火,以血睛魔炎兽的兽躯为柴火,设下阵法进行燃烧,就可以燃尽天地之间因大劫难而生出的污浊之气再用异界神魂和本界鬼魂设下阵法召来魂风,就能够驱散这一方世界所有人心上的负面情绪。
新的大道,在这之后将应运而生。
要想真正意义上拯救这一方世界,男主要被取出全身骨骼,女主要被放干浑身血液,男主妹妹更是要被剖出心脏,原著中的男主破碎虚空离开这一方世界的举动,就很容易被理解了。
张小小在这一片永无尽头的黑暗里睁着眼,她停下脚步,环顾四周,目之所及,只有黑暗。
她作为来自异世界的一抹灵魂,想要拯救这一方世界的话,也是要被拿去做阵法材料的,对此她早就有所觉悟,然而真正叫她难以接受的,是她刚刚才意识到的,白淼作为血睛魔炎兽,也要被拿去身躯当阵法材料。
那她做的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吗?
天目琼花的牺牲是为了拯救孕育她的大道,她愿意为了自己的母亲而献祭自身,可是那跟她张小小有什么关系?她没有母亲,她不能理解,她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她只有白淼,她之所以想要救回这个世界,只因为这是白淼存在的世界。到了现在她才知道,即使她做了这么多,即使她抛弃一切地去死,她也没办法保住这个世界,甚至于为了这个世界她还要失去白淼?!
忽然感觉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累,她疲惫地垂下头,连站直身体的力气都失去了。在原地停顿了片刻,她晃了晃头,努力直起腰身,抬起脚迈步朝前走,一步一步,她在黑暗里朝着前方走去,没有目的地,她只是机械性地往前走,身体变得越来越沉重,她只是一脸木然地往前走。
她一开始以为要被拿去兽躯的是白淼的父亲,身为魔界之主的莫天。后来她才想到莫天现在使用的是一只仓鼠的身体,也就是说莫天肉体的强度根本不足以支撑起阵法的运转,而血睛魔炎兽现在仅白淼一只。
白淼,白淼,白淼。
张小小忍不住抬手按住自己的心口,她从没有过心痛的感觉,但是她现在体会到了,并不是想象中剧烈的痛楚,这种程度的疼痛她还可以承受,细微的尖锐的疼痛,连绵不断散发寒气的疼痛,她手指蜷缩着,只觉得自己手脚都变得冰凉而沉重。
她想要拯救这一方世界,也是因为怀抱着即使自己不在了白淼也还可以好好生活下去的目的,她已经提前在白淼的神魂里做好了手脚,只要她身陨消亡,白淼脑中关于她的全部记忆就会被彻底消除掉。
可是单单凭借她自己,完全不能够挽回这方不断坠落向死亡地狱的世界,她非常清楚地知道,天目琼花传递过来的信息,是唯一一个可以阻止这方世界消亡的方法,这个世界可以活下来,代价是白淼她们必须去死。
手指微微颤抖起来,她的心脏仿佛裂开了,自内而外的裂口大股大股涌出血液,她似乎真的嗅闻到了腥甜气息,心脏撕裂一般疼痛的感觉无比真实强烈,脸颊上有些痒,她抬手摸到了一手冷冰冰的眼泪。
只要想到白淼会悄无声息地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死去,那双明亮的眼睛会失去光彩,她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再也看不到她的脸,再也不能和她拥抱亲吻再也不能和她谈话说笑,只要想到那个人会就此消失在世界上,张小小几乎无法呼吸。
被火烧她会多疼啊…她那么爱惜她那一身皮毛…
张小小大口喘息着,再支撑不住身体,跌倒在一片黑暗里,她抬手狠狠揪住自己的头发,泪流满面。
牺牲掉她还不够,还要牺牲掉白淼?她已经做好了赴死的觉悟了为什么还有白淼?为什么偏偏是白淼?为什么要让她经历这一切?她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啊!为什么偏偏是她?为什么不让她直接在车祸里死掉啊?
胸口闷痛的感觉叫她想要大吼大叫,然而张小小只是张嘴狠狠咬住自己的手指,呜咽着痛哭出声
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为什么啊?”白白净净的小女孩儿张着一双灿若云霞的浅粉色眼瞳,胖乎乎的两只小手紧紧地拽住了泷盏裙摆还使劲儿往后扯,不想叫人走:“为什么必须过去啊,那颗大蓝藤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还没有我好看,娘亲你不要过去好不好?”
素白纤细的手掌轻轻落到小女孩儿头顶揉了揉,同样落下来的还有一道十分温柔的声线:“红霞,娘亲必须过去,是因为不过去的话,娘亲就会死掉的,你也不想娘亲跟灵犀娘亲死掉吧?”
扁了扁嘴巴,小女孩眼中迅速蓄上两包泪,她松开手,一边抹眼泪一边呜咽着说话:“骗人!娘亲骗人!娘亲过去了才会死掉!我知道的!”
泷盏楞了下,她微微叹了口气,蹲下/身展开双臂轻轻将小女孩揽进怀里拍了拍:“你又知道了啊,那你肯定也知道娘亲要去做的事是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吧。”
她转头看向一旁始终沉默着的小小少年,轻声嘱咐道:“火青,我把红霞交给你了,看好她,不要叫她乱跑,你也乖乖待在这里,能不出去就不要出去,如果不小心跑到了要设阵法的地方,就再也没办法见到娘亲了,记住了?”
同样一头白发的小小少年沉默着点了点头,泷盏伸出手也揉了揉他的脑袋:“辛苦你了。”
白火青抿了抿唇,摇了摇头,轻声说了句不辛苦,眼前忽然伸过来一支机械手臂,抬头看了眼微微笑着的灵犀娘亲,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跟前这只金属手掌,蜷缩着的金属手指慢慢摊开,露出了掌心平躺着的两枚精致小巧的徽章,灵犀娘亲带着笑的声音响起在耳边:“我刚做好的法器,拿去防身用。”
于是他乖巧地从灵犀娘亲的手心拿起了这两枚漂亮的徽章,指尖能触摸到徽章表面镌刻上的一层又一层阵法与魔纹。
泷盏擦了擦小女孩儿脸上挂着的泪珠,站起身来,她深吸一口气:“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灵犀,我们走罢!”
机械手臂飞快缩回后背收拢不见,灵犀抬起自己原本垂在身侧的双手轻轻按压在胸口,即使外表再怎么逼真,这具躯壳到底也只是一具冰冷机械的傀儡,然而明明是无生命的金属制身体,在她的胸腔内那一颗属于人族的鲜活心脏却在一下一下有力地跳动着,浑身上下的金属器官内更是有属于对方的一半血肉,她没有读过书也不识字,完全听不懂泷盏说的那句文绉绉的话,但是这不妨碍她甜甜笑着应了一声好。
不管泷盏要去做什么,她总会和她一起的。
对着泷盏露出了一抹清甜的笑意,灵犀又转头对着两个小孩儿最后叮嘱道:“我们走了以后你们千万要当心些,不可以出祭坛,我在徽章里刻录了祭坛的地图,你们可以在祭坛里玩耍,但是一定记住了,千万不要出祭坛。”
将这两枚徽章模样的法器分别在自己和妹妹的胸口别好,白火青牵起妹妹的小手,紧紧抿着唇,目送泷盏娘亲和灵犀娘亲向门口走去,当她们掀起门帘,室外的灯光丝丝缕缕透露进来,少年干涩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是,是要去见娘亲吗?我,我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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