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的另外一边。

若是此时有谁来找人,一定不会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个少女,就是当年雄将长孙晟的幺女,如今唐国公府已然默认的准儿媳——长孙慈。

她脸上抹得黑一块白一块得且不说,还涂着厚厚一层的血红色软膏,乍一看,仿佛那些被烧伤过的人又揭了下一层血痂般可怖。

头发乱如蓬麻,全身上下的衣服也不见一片好布——缝缝补补的补丁几乎让它成了一块百纳布。怀里抱着一个瘪瘪的包袱,散发出咸鱼般的味道。

不仅如此,她旁边的阿若也一样打扮。甚至连生性最是喜洁的孙思邈,也将自己打扮成了一个邋遢乞丐汉的模样。

此时,他们正站在山巅小林外,远远地隔着杏林,看着青青树影中,向着药庐打马飞奔而去的杨昭等人。

“道长,我看太子殿下似乎是查觉了什么——秦师兄他们,不会有事罢?”长孙慈咬着下唇片刻,突然回头看着孙思邈,轻声问道。

“无妨。”孙思邈淡淡一笑,捋了把胡须,看着她:“他们是最聪明的,自然知道如何回避这些人的盘问——何况,太子殿下素有仁厚之名。便为了这名,他也不会真将我那几个痴儿如何的。”

长孙慈倒也明白他的意思——的确,孙思邈座下四大弟子,一个爱药材成痴,一个爱针法成痴,一个爱脉案成痴,一个爱相诊成痴……

这样的四个痴人,对于意不在他们的杨昭而言,实在是没有任何加以伤害的必要——相反,他反而会以礼相待,以求在这四大弟子面前落下个好印象。这样,将来一旦自己有求于他们之时,必然不会太难寻人——

这世上,最不可欺者,一为师,二为医。前者,可明造好风、送你直入青天,亦可阴洒恶雨、毁你永陷地狱;后者,可救你危难、破你生死大劫,亦可灭你生机、致你死于无形之地……

这个道理,越上位者,越懂。所以古来欲有所成之大志者,从来不吝于善待这两种人。

长孙慈自幼跟随长孙晟,日常见识的也都是如李渊这等人物。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她也更担忧了几分:“可是道长,我看太子殿下近况越发不好。会不会他此番前来,并非如咱们所料,是来求影卫之事。而是真心求诊呢?那要是这样的话……”

“要是这样的话,我那几个痴儿徒弟,随便哪一个也能替他看诊的。”孙思邈一边儿嫌弃地拎着自己的衣角,整理上面的污迹,一边儿淡然道:“毕竟他这也不是什么大病——少吃些甘腻之味,多以素淡为食。再加上多行多走少思少忧……怎么样也能活到五十九。”

长孙慈默然:的确,以杨昭目前的体型来看……实在是走动之间都让人心惊胆颤,生怕他在下一瞬间就倒地起不来了。

孙思邈看她这样,倒也无意隐瞒:“其实,他之前也来找过我的。我也是这般告诉他的。只是他未必能听得进去——人嘛,都这样子。不到将死之时,是不会信的。”

听到这句话的长孙慈,心中不由一动:“道长的意思是……殿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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