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九五五年到二零零四年,伟大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经历的四十年的风雨兼程,逐渐从贫穷走向富强。入市谈判成功,更加稳固了中国的大国地位,经济飞速发展,人们不再满足简单的吃饱穿暖,他们所追求的是精神的愉悦。电影院、KTV、遍地开花,从县城开到了乡镇。大街小巷,时髦的年轻人甩着大喇叭似的裤腿,紧紧裹着屁股四处乱逛。放眼望去,很少有人的头发像过去那样安稳地趴在头皮上,一个个像是经过烟熏火燎过似的,打着卷,蓬松地飘逸在头上。
为了适应经济发展,一些落后的产业渐渐地淡出人们的视线。即使牵扯其中的人们再不满意,但谁也阻挡了不了时代车轮的前进。正如,裹着小脚的老人们像看着稀罕动物似的打量着他们抹着口红,顶着爆炸头的子孙们,对于此他们顶多发出一声感叹。
在这场历史的变革中,改革的弄潮儿率先富了起来,被改革牵着鼻子走的人成为了牺牲品。曾经红火到全县人都眼红的粮食局现在成了没娘孩儿。许多类似粮食局这样的企事业单位在改革的巨浪中翻了船,大批的下岗职工被推向了社会。一切都要重新开始,这让下岗的人们很是不适应。过惯了舒适的生活的人们怎么愿意如此艰难清贫,个别单位的下岗职工组织起来拥在政府门口要讨个公道,最终都无功而返。渐渐地,人们发现之前的路已经被封死后终于死了心,硬着头皮开始了新的生活。
守喜一家人算是这批下岗职工当中最典型的一个。来自农村,靠着一人之力在县城安营扎寨,几乎没有一点抵御风险的能力。许多人在这场浪潮中被打的七零八落,有的人拖家带口地重新回到了农村,继续过着安逸的生活。留下来的也只能勉强过活。
守喜和锦程勉强把住了县城这艘船的船帮。稍有不慎,他们也将随着皇子河飘回家乡。说她们勉强一点也不为过,自从守喜下了岗,一家人也算是失去了经济支柱。昔日的亲戚也逐渐远离,没人愿意再登门拜访,这让守喜和锦程心里感到失落不少。心里的不适应还是小事。现在,尤其这几年,身体也出现了不适应。经济的拮据严重影响到了生活。两个孩子正在长身体,可是,锦程实在没有太多的钱给他们去补充营养。每一周周末,锦程都会在开门前赶到双汇冷鲜肉门口,为的只是去挑一个肉最多点的鸡排。一个鸡排两三块钱,扔到锅里顿一顿,算是让吃了一周面条的孩子换换口味。如果剩下一点汤,锦程也绝不会倒掉,等第二天再做一次手工面,这个鸡排才算走完最后的一程。
面对这种困顿,锦程也尝试着去改变。一碗面在她的手里三下五除二,一会就变成了刀削面、拉条、烩面、油饼,菜饼。天热的时候,锦程还会找点麦秸秆放在纸箱里,三四厘米见方的豆腐块整齐地码在麦秸秆上,几天功夫,豆腐就开始发酵,这也将成为餐桌上的一道佳肴。
饥饿带来的恐惧和不安持续在锦程和守喜心里翻腾,他们何曾想过自己有一天又要重复借粮食的路子。可是,就是这一幕真的在她们的生活中上演,至今,她都无法忘记带着空袋子回家时的感受。这更坚定了她回家种地的决心。关于种地,守喜有自己的顾虑。冷不丁地回家种地,这就等于告诉全村子人他在外边混不下去了。昔日从村子里搬出来时的风光依然清晰,现在却要灰头土脸地回家去了。这对于自己是多么大讽刺呀。守喜心想。在他的内心世界,他还想挨一挨,可是,缺粮的困顿已经把他逼上了绝路。
他无可选择。
和丈夫的顾虑重重相比,锦程倒是坦然面对。生活总是自己的,嘴长在别人身上,哪里能管得了别人说什么呢?面子和温饱发生冲突的时候,面子已经不重要了,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关于种地,锦程想的更加深刻,自己也没有什么本事,种地可不像是做生意有赚有赔,种地是个旱涝保收的,无论怎么样,土地绝不会辜负农民的辛勤劳作。再者就是,麦季除了吃还够一年地里的投入,正好能落了秋,一年下来也能攒个一万左右。再说了,孩子马上上大学,快花着大钱了,这些重担她不得不考虑。
当锦程和丈夫讲出这些话时,守喜终于放下了顾虑,同意了回家种地的决定。
那人家种的好好的,咱咋给人家要呢?守喜为难地说。
“种咱的地又没有给咱钱,之前让他种地是为了帮衬他,现在咱们落难了,连句话都没有,你说咱们图啥呢?”锦程气愤地说,她不能想,一想起来借粮食内心里就压制不住地生气,要是多少给咱们点粮食,何苦厚着脸皮去借呢。
“那——”
“那啥?俺就着,这个孬还得我去落呢,明天我就去要地,这事不能拖,怎么也得提前一季给人家说,咱们也不短理”锦程接着说。
守喜不再言语。作为一个男人,自己也是一肚子苦水无处诉说,家里这样的境况,自己一点办法也没有。自己除了开车似乎没有别的技能了,真是让人难堪呀,孩子们都说,现在家里的大旗是妈妈在扛着,这对于自己来说是多么难堪。可是……
哎——
锦程就是这样的“急”脾气。一旦想好的事情,一定要去实践一下哪怕撞得头破血流,最起码自己不后悔。和丈夫商量好后就推着大二八奔向皇子村。
二十分钟的功夫,锦程就已经站在了五弟家的胡同口。
刚转过弯就听见兄弟媳妇操着一口四川话叽里呱啦地骂着五弟。平时,她的嗓门也是那么大,你要是不看表情的话,她一张嘴听着就像是吵架,不过,声音大的时候并不可怕,要是真生气了,倒是真的得防着点了。用大嫂的话说,这个守全媳妇可是个愣头青呢,着急了真是拼死干呢,她曾经看过拿着棍子朝着头砸呢,缝了好几十针……说实话,锦程心里也有点怵气,虽然这个媳妇是她托车队的老赵从四川老家给她找的。
她停在胡同口把路上想的话又重复过了一遍才推着车子站在了守全家的门口。
锦程的出现着实让守全吃了一惊,守全媳妇也停止了骂声迎了出来。
“你咋来了,二嫂”守全媳妇用地道的四川普通话说道。
“还不到收麦嘞”守全笑着问。一般情况下,锦程的出现都是农忙时,现在距离收麦子还有一段时间,很显然,守全有点不适应。
锦程也没有打算跟五弟隐瞒什么,直截了当地说:“哎,现在门市生意不好做,两个孩子开销也大,所以俺想回家种种地,也好多个收入”
“啥,种地呢?哎呀,二嫂,可别干这活呀,冇意思,一年到头都是瞎忙活挣不了几个钱。”守全笑着说,“再说了,恁都多久冇干这活了,受不了这苦呢,还有俺二哥,那才时间长嘞,能干的了这活?”
“干不了也得干呀,不挣钱,最起码有吃的吧”锦程解释说。
看着锦程铁了心给他要地,守全满脸地不情愿。往后退了几步,双手一按一屁股坐在拖拉机上不说话。
整个院子沉默下来。
许久,守全抖着腿似笑非笑地说:“二嫂,不是俺说恁俩,就小徽那学习,还值当去投资呢,早点让他回家帮忙就中拉,还上大学嘞,俺约莫着这事儿准黄”
守全的话深深刺伤了锦程的心,但她不愿意因此与守全发生争执,定了定神说:“你找个时间吧,咱们把地分一下,俺也准备准备东西。”
守全撇着嘴扫了锦程一眼,支吾了一声“嗯”
院子里传来一阵阵爽朗的笑声。
从五弟家出来,锦程回到自己久违的院子,感慨万千。之前偶尔回来收收菜就回去了,而这一次到来,预示着他们一家子一条腿又踏进了皇子村,他们的生活又要和这个古朴的村子密切地联系起来。
几乎把所有角落都寻找了一遍,也没有找到几件农具。自己搬家前可是全套的呢,现在一个也没有了,这咋种地呢,登时也买不齐呀,哎,这家给看的,锦程无奈地想。
她决定去问问五弟。
“瞧见俺那东屋的农具了冇?”锦程问。
“俺可冇见呀,这犁头锄把都是俺自己会头上买的。”守全媳妇抢着说。
堂屋屋檐下,墙上靠着一件锄头,锦程一眼就认出那是自己走之前买的,专门出花生用的,木棒上还有专门用火桶(通煤活眼的工具)扎的圆点。
“那个呢?”锦程指向屋檐下靠在墙上的锄头问。
“那也是俺买的,呃,你要想借,俺借给你用用——”守全点了一根烟,吐了口烟圈说。
“中,那俺先回去了”锦程失落地想,她现在真是后悔把家丢给五弟了,啥东西都给看到他家去了。算了,就这吧,不能闹得太僵,都是亲戚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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