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尚未黑,朱翊钧在乾清宫里胡乱用了一顿晚膳,放下筷子就对郑贵妃说,“京师新来了个臣子,叫张雪年,是个颇为有趣的年轻人,眼下正在宫里做事,贵妃是否愿意与朕一起见一见?”

郑贵妃挽着青丝,却看不出时间在女人身上留下的丝毫伤痕,脸上略带几分俏皮,“奴家就不妨碍陛下老树开花,枯木逢春了。”

万历最喜欢的便是郑贵妃这般跟自己说话没有规矩,轻轻颔首,出了乾清宫后门,穿过坤宁宫,进了御花园。

御花园本是皇帝与后宫妃子们修心散心的场所,建有万春亭、亭、千秋亭、对弈轩、清望阁、金香亭、玉翠亭、乐艺斋、曲流馆、四神祠等建筑此时天已尽黑,御花园里到处都点亮了灯笼。朱翊钧站在御花园进口的天一门下,问常云道:“张雪年在哪里布置疗养所?”

常云挤了挤眼睛,小声回应道:“对弈轩。”

对弈轩朱翊钧倒是非常熟悉,因为他跟郑贵妃二人经常再次对弈,可以说这里埋藏着这位君主和爱妃的大半个青春。如今精神越发萎靡,身体处理政务都有些不堪,至于对弈则更是少了许多。

朱翊钧走过月亮门,便见房门处站着两个穿着黑色武士服的青壮汉子,他们听说皇上驾到,特意再次恭迎的。

朱翊钧站在他们跟前,好奇的打量着眼前这两个年轻人,两个年轻人却不是朝廷中人,身上充斥着江湖草莽的气息,也不甚懂得礼仪,竟然抱拳对万历说道:“草民恭迎皇爷。”

他们都昂着头,浑身上下充斥着精悍的气息,这让万历很是羡慕,瞧着他们强壮的四肢,心里就越发的感慨,当初张师傅只知道教自己读书,就没想过帮自己打熬打熬身体。

朱翊钧颇有几分期待之色,“带路吧。”

两位镖师立刻在头前领路,一行几人一起进的对弈轩。张雪年对于对弈轩的改造尚未结束,不时还会传来阵阵匠人斧凿之声,看着昔日里文雅的对弈轩,如今竟然成了军营般模样,万历心里就暗骂张雪年粗俗,竟然这般不晓风情。

陛下您先稍事休息,我去叫张大人。

带路的镖师说道,万历点点头。又有镖师带路,带着万历去了休息区,休息区饮茶休憩的供应设备倒是齐全。万历踩在乌斯藏特制的牦牛地毯上,感觉很是新奇。

当他坐在绣榻,感受着特制的绣榻传来的起伏感的时候,方知这顺通镖局果然不一般,这绣榻外表看来跟自己寝宫的别无二致,但是却暗藏玄机,人倚在上面感觉异常舒适,仿佛可以将整具身体包容起来一般。

朱翊钧头一次丝毫没有君王风范的看着正在摆弄着健身器具的张雪年,二十左右的年纪,身材修长匀称,举手投足之间英气勃发,朱翊钧越看越喜欢,觉得这年轻人肯定是能成大事的。

“张爱卿,你这速度着实快的让人震惊,朕今日才在云台下旨,这才傍晚,你就把朕的对弈轩修筑成这般样子了?”

张雪年连忙躬身行礼,回应道:“启禀陛下,臣也是为了陛下的龙体着想,早一日帮陛下康复身体,陛下也好早一日专注国事。”

朱翊钧拍着身躯下的绣榻,忍不住问道:“先别说他事,朕身下这绣榻是什么缘由,为何坐在上面,这般舒适?”

张雪年笑着说道:“陛下,此物名为沙发,在汉朝玉几的基础上改造,外表看着与一般绣榻别无二致,其实内藏弹簧,可以随着人的身体移动而起伏。”

听张雪年这么一介绍,朱翊钧忽然没由来的想到了别的物什,那就是自己年纪大了,体力不支,平时云雨之时,总是感觉身体不堪大用,膝盖支撑久了,会疼痛难忍,若是使用这物什,岂不是可以减轻不小的压力。

尤其是爱妃们随着这沙发起起伏伏的样子,朱翊钧不由的有些出神。

“陛下。陛下。”常云在一旁小声提醒一脸污秽神色的朱翊钧,暗示他张雪年还在旁边儿呢。

朱翊钧嫌弃的看了常云一眼,又转头看向张雪年道:“这沙发倒是新奇物件,不过朕可是来疗养的,张爱卿可否带朕参观参观这对弈轩?”

“回禀陛下,餐馆可以,但是陛下事先要约法三章,陛下既然答应让我帮您调理身体,那么陛下的作息和饮食都要听从臣下的安排,不然这对弈轩的改造,便是空耗国帑了。”

“朕为一国之君,自然金口玉言。”

张雪年点点头,在头前带路。朱翊钧紧随其后,看着侧颜都显得一丝不苟的张雪年,觉得万一他治不好自己,也无所谓,自己带他陪葬便是了。常云几次想要提醒张雪年,走在皇帝面前,是逾越,都被朱翊钧用眼神制止了。

他喜欢张雪年这般踏踏实实做事的人,不喜欢凡事都遵循规矩。这年头找一个诚信做事,不给自己打太极的臣子,实在是太难了。

“张爱卿,你就没考虑过,若是治不好朕的身体,朕治你的罪?”

张雪年回答:“陛下的身体关乎国运,臣必须能调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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