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说明一点,这次只是最基本的检查,仅能确认她当下的基本情况。采取的手段,是正常的医学方法,不涉及任何东西方玄学。确认的结果,也只是从生物的意义上出发。有了今天的各项了解,才能为之后的‘方案’打下基础。如果你允许的话,我需要带走一些血样,借助医院的正规仪器进行化验。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发现。采血也不会过量,我知道她现在补水很困难。”

九方泽迟疑了一阵,但没有太久。

“可以。但……实际上她比任何时候都需要水。”

莫惟明组装柳叶刀的手顿了一下。

“什么意思?”

“你之前说的营养液,我确实不够懂。所有的东西,都是我找书看的。但那些书,我并不知道哪些算权威,毕竟很多说法并不统一。但根据情况观察……她最需要的竟然是生理盐水。甚至有时不需要注射,仅是喂到嘴里,就能喝下很多。干枯的皮肤会恢复生机,整个人的体重也有明显的变化。”

“生理盐水……”

不合理。太不合理了。

但以她的情况,不合理,反而才算正常。

莫惟明已经很久没有处理过这种“不合理”的病人了。从业以来,他所处理的所有手术至少都有着正常的人体结构。并不是没有相关经验——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了。那时候他成年了吗?或许没有。除了人,异常的动物倒是很多。

人,也不是没有。

记忆爬上大脑的神经末梢,让他有股莫名的战栗。他的手很稳,机械训练的结果凝固在筋脉之中,但他的心在颤抖。他想起来了。多年前……很多年以前,他的父亲正是这样握住他的手,剖开一位男性的尸体。

那之后,也处理过女性的。其中一个姑娘,比当下的虞颖还要年幼。她还活着。

她也有名字。不同于实验编号,或是代号,而是真正的名字。

不知道她现在……

杀菌消毒结束以后,莫惟明拿起了手术刀。在注射麻药的过程中,他注意到了九方泽所说的那个现象:针孔几乎在针尖退出的一瞬,伤口就愈合了,根本来不及看到孔洞出现。

他紧紧闭上眼,又猛地睁开。

在这一刻,他又成为了手术台上的医生。

刀片切下去的那一刻,传来相当不自然的手感。

尽管有所准备,当九方泽看到他那一刻的停顿时,难免提心吊胆。他想问怎么了?但是忍住没有发问。他用力划开这尚属于人类的皮肤,却感到强烈的阻滞感。生硬,黏稠,仿佛有不属于人类分布的,或干脆不属于人体组织的部分。没有红色的血,只有湛蓝的汁液。

他的刀片好像被什么东西咬住了。在她的体内。

他的手抖得厉害。不仅是因为恐惧、紧张,更是因为他在与这之中的力量斗争。他意识到不能再割下去了。只是挪动了不到两寸,他就感觉到了黏稠物、尖锐物,还有如发丝缠绕般的质感,在为刀刃增加阻力。他试着把刀抽出来,但某种力量将它狠狠咬合,死死不放。

莫惟明终于将刀拔了出来。蓝色的液体被连带出来。刀刃扭曲成不可思议的模样,像是被铁齿铜牙狠狠地咀嚼。他无法想象那瘦小的躯体内究竟蕴藏着怎样的秘密。

很多年以前还不是这样的。

“……需要什么辅助措施吗?”九方泽问。

“暂时不用。”

因为恐怕什么都没有效果。只是这么一会儿工夫,那道伤口就愈合了。那蓝色的液体又像是某种黏稠的菌,顺着逐渐合拢的伤口钻回体内。剩下浓度较淡的液体缓慢地渗入皮肤。

“再等等。”莫惟明做出了判断,“她失水很快……干燥些时,愈合的速度会放缓。”

“检查”几乎用了一整夜的时间。本身不算复杂的操作,因为“一些缘由”耽误了太长时间。但最终,也算不上一无所获。离开灵脉的裂隙,天已经蒙蒙亮了。九方泽先将小姐安置好,并且挂上了药水,才重新回到河岸边,接莫惟明离开。

虽然有一重院墙将河岸跟虞府隔开,但这里仍不能自由出入,因为东、西各有两堵墙,筑在河边,阻碍了那些妄图贴墙而行的路人。也不给他们一点儿窥视虞府的可乘之机。

白天的虞府正常许多。鸡还没有打鸣,其他下人们也尚未起床。九方泽将他重新带到来时的小门。这会儿,他不再需要强调什么,莫惟明也没有看到离奇的东西。但一路上,他们也不再有更多的话说。该交代的,他早在离开前对九方泽说过了。

他知道,自己还要再来。兴许还有很多次。

然而就在离开前,九方泽突然感知到了什么动静,将莫惟明猛地从门前拉开。莫惟明还没站稳,就听到敲门的声音传来。

他立刻紧紧贴着墙壁。九方泽也警觉起来。

“知道这扇门的,只有特定的人……”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唉。”

门外传来一声叹息。由于声音很有特色,就连莫惟明也不难辨认出他的身份。他眼中的疲惫一扫而空,彻夜无眠的大脑忽然清醒无比。

是徵的声音。霏云轩的那个徵。

“我在。”九方泽突然字正腔圆地说。

“竟然?只是来碰碰运气,没想到您真的……”

“有何贵干?”

听着他们的对话,莫惟明屏住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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