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惟明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自厌情绪。

他很清楚,从心理学上讲,是环境造成的——加上在这个时点,人体激素分泌的情况。但即便知晓原理,他还是很难与这种情绪斗争。就好像一切都失去了意义。天权卿的事,琉璃心的事,弟弟莫恩的事……都无关紧要。

连自己存在的目的也可以被质疑。

虽然解释得通,但,莫惟明还是忍不住去怀疑,整个虞府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回过头,看着那一道长长的、在宽广的视野里显得矮小的围墙。这之上的空间,似是存在无形的荫翳将它笼罩。简直就像传说中的影障一样……

虞府是一枚巨大的茧。他不由得这么想。

“你千万不要随便走动。尤其记得,我之前叮嘱你的话。”九方泽面无表情地说,“这里还是太冷了,我不能把小姐先安置在这儿。我现在去带她过来,请你稍作等待。这盏灯就交给你了,拿好它。”

“你不用它也可以吗?”

“我对虞府的每块砖头都了如指掌。”他将油灯递过来,“请务必保持灯光的亮度。不能调整得太亮,但也千万不要熄灭它。不要带着光源四处走动。如果……”

“如果?”

“唔,不太可能,但……还是告诉你吧。别一直盯着灯看,你的眼镜适应了它的亮度,就再看不出光了。可也不能一直不看它,否则你不会注意到它是否真的熄灭。如果,我是说如果,油灯突然熄灭了——别朝南跑。往北跑,宿江的方向。水会让你清醒过来,但水也不是绝对安全的,尤其是……在你不会游泳的情况下。”

莫惟明略张了口,还想说些什么,但还是算了。当务之急,还是让他尽快把虞颖带来,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九方泽离开了。莫惟明守着灯,严格执行他的叮嘱。所有的规定,都有它存在的必然理由。而稍作思考,也不难理解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

已经很久了……很多年了。虞府从过去起,就有着严格的家法,死在私刑下的廉价的仆从不计其数。莫惟明不懂风水,但若真有什么怪事儿,他不奇怪。此外,最重要的是九方泽刚才提到——灵脉。这里有灵脉的遗迹。在过去,有着富饶而完整的灵流循环时,兴许府上没出过什么怪事。何况灵脉还在过去的、他们家的范围之内。

现在……不好说。既然已经成了“断头路”,证明灵力是无法流通的。由此造成周遭环境的异变,姑且也算情有可原。九方泽刚说,有六道无常将它改造成一种“空间”,不知是出自谁的手笔。

出门没看黄历,也不知道今天到底容不容易撞邪。

正想到这儿,莫惟明看到远处有个人影。因为实在太远,他只能看到一条细细的、黑黑的影子竖在那里。但它来回走着,也不知是想干什么。拿着灯,他稍微往前走了几步,大约能看出它是个女人的身形。莫惟明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但本能让九方泽交代的所有话从他脑子里过了一遍。

他回头,看了一眼虞家的院墙。还在视野里,没有消失。低下头,油灯也亮着。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往前走了。所幸那个女人也没有看向他,更没有向他走来。她在江边做了些奇怪的动作,让人看着有些不适。很快,她的身影忽然投入水中,消失在滚滚宿江里了。

怎么回事……

不要多管闲事。莫惟明这么告诉自己。他想起,自己刚才忘了摘下眼镜确认了——说不定那只是个“本不该看到”的东西。九方泽也说过了,这里“不会有人”。他也想过,九方泽该不会想趁机陷害自己?但不可能,他无利可图。当下的自己也并未对其他人造成严重的威胁,没有借他的手除掉自己的必要。就算有,他的机会也很多,不必搞这一手。

相较而言,真正的合作才是他的最优选择。

听到不远处传来刺耳的声响,莫惟明知道,九方泽回来了。黑暗中,一个人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怀里还横抱着另一个人。那个人的体型小小的,瘦瘦的。

谢天谢地,再让他独自待在这里,他会精神分裂的。

九方泽抱着虞颖走来。她的手软软下垂,像一具柔软的尸体。但她的呼吸和心率足以证明她还活着。她身上盖了一条毯子。看得出,九方泽真的很担心她着凉。而在这种古怪的地方,这种担心是有必要的。

“之前我听你说,她被水无君的锁链束缚着……”

“既然她已陷入沉睡,这便不必要了。”

莫惟明提过灯,从左到右小心地审视过去。虞颖的手指忽然抽动了一下,吓了他一跳,手里的灯都忍不住抖了一下。

“接下来,我来说,麻烦你带路了。或者我们可以换一下——如果你能抱住小姐的话。”

“不了。”

他不知道十几岁的小女孩有多重,但他不想冒险。去年把梧惠从事发现场拖到医院,简直是要了他的命。他甚至不得不把她扔到附近,跑回去喊警卫和同事出来,才用担架将她弄到医院里去。

“按我说的走,你会看到一个地窖的活板门。进去后,朝南,也就是虞府的方向走。”

“回去了?”莫惟明有些困惑,“那么,为什么要出来?”

“从虞府内部是不能正常进入的。听我的就好。我说不要回头的时候,千万不要回头。之前说过的规则,依然适用。”

“……好。”

若不是有他的叮嘱,走在漆黑甬道里的莫惟明,一定会下意识地为与那虞颖极其相似的声音而回过头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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