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说法,难道不是一个比喻吗?一种用于形容的修辞。梦里的事,分明都是她自己根据已知的信息推导而出,怎么会混入这等可怕的事实?

梧惠并不相信自己的脑袋真能做到这种程度的推理。可是,神无君的话又是板上钉钉。

不,现在不是纠结这件事的时候。她侧过头,看向神色坦然的皋月君。

“那些砗磲——是开阳卿给他的?”

“是啊。最近发生了很多事呢,真是忙死人。”皋月君大方地承认,“开阳卿说了,谁若是能得到公安厅证物室之外的三颗砗磲,她就会大方地将剩余的部分拱手相赠。如今阿德勒做到了,这法器便归属于他——而他也成为了如今的天枢卿。我当时心里还犯嘀咕,一介洋人,当真能继承法器的力量么?您别说,还真让他给做到了呢。”

梧惠已无心听他说下去。她的脑子很混乱,“钟声”余音不绝。她觉得自己站不稳了,却不想借皋月君的手。来到这里,大概是皋月君有意让她知道这些。

迷茫间,破碎的信息已拼凑成型的结论来。

梧惠确信,自己被彻彻底底地设计了。

整件事完整的经过,应该是这样的。起初,古董“收藏家”在紫薇公寓四楼的房间离奇死亡。杀害他的凶手,正是六道无常中的阴阳往涧·神无君。他知砗磲的法器在此人手中,便痛下杀手。梧惠在莫惟明房间里看到的残像,便是他遇害的过程。

绳子断了,手串七零八落,四溅满地,这正是死者在挣扎时与神无君抢夺的结果。由于已有居民醒来,并注意到这边的异常,神无君没工夫将所有砗磲回收,只顺走了手中抓住的唯一一颗。其他的珠子仍在房间中。居民报警后,由刑侦科科长羿昭辰调查此事。

但是——由于神无君是白冷的养父,白冷又与羿家关系匪浅,厅长羿晖安压下此事。这件案子,转而让行政科科长白冷负责。白冷会知道事情的真相吗?若一无所知,也是有可能的。他性格正直,未必能忍受这层关系的包庇。在破案方面,他并不具备足够优秀的素质。不怪他,就算让羿昭辰来,也不一定能想到凶手会是六道无常。这个案子便不了了之。

十三枚砗磲其中的一枚,滚出了房间,竟意外“躲藏”在木质冰柜的下方。由于位置过于偏僻,路径复杂,它侥幸逃脱了警察与房东的视线。直到莫惟明搬到死者遇害的房间,自己的腿也恢复正常后,梧惠才凭借“被治疗过的”眼睛发现了落单的珠子。

她和莫惟明的出现,是哪方势力都不曾想到的。他们更想不到,真的有一颗珠子在自己手中。只是梧惠暂时没有想通,他们如何确定,她和莫惟明手里就一定有这么个值钱宝贝?最开始知道这件事的第三人,其实是欧阳启闻。但她相信不是他说出去的。第四人,则是他推荐的天玑卿·施无弃。也不可能是施无弃,很早前他就和公安厅的人不对付了。

至此,还有一个珠子下落不明。有可能被别人捡走,也可能在神无君手里,更可能在公安厅的某人手中——这暂时不重要。重要的是,神无君在珠子的名称上做了手脚,让它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大半年后的拍卖会上。那时,他大约已经知道哪些人会参与竞争了。

她被抓获的事,完全是一场临时兴起的阴谋。因为自己会在拍卖时期出现在霏云轩,和其他人都没有关系,只与玉衡卿的徒弟,还有天权卿有关。非要说,再加上如月君。在很早前阿德勒就试探过自己,那时启闻还护着她,但如今他走了。仔细想想,这也是阿德勒一手安排的,目的就是支走碍事的人。

由于自己的意外出现,让他们萌生了“诈一下”的想法,以判断自己手中是否真的有法器的十三分之一。就算到最后冤枉了好人,不论是警察厅、阳明商会还是殷社,谁都不会承担什么责任。最坏的可能就是折腾死一个无辜的人罢了,可这种事每天都在曜州发生,不足为奇。不到一年就沦为官商黑三道的重点目标,连梧惠自己都佩服自己。

殷社与阿德勒达成合作,帮助他以个人名义在拍卖会上拿下法器。脱离商会,凭他个人的经济实力,兴许真的很难与天玑卿竞争。再怎么说,施无弃也是活了数千年的妖物,积累的钱财定不在少数。但有殷社参与就大为不同了。即使经济上,双方仍可相互匹敌,但这么做相当于和整个曜州的地下势力为敌,他不会给自己平添麻烦。

接着,与阿德勒早有约定的殷社放出消息,说刚刚拍来的商品被盗走了。这说法指向明确,充满了暗示的意味。而且,即便拍卖会那天没有“后院起火”,虞颖和瑶光卿都不曾到来,这件事也注定会按计划发生。天璇卿将怀疑的视线转移到自己的身上,借公安厅的势力给自己施压,逼迫她交出自己手中的那枚砗磲。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颗珠子早就因种种机缘巧合,让墨奕带到天玑卿处了。此后,珠子也一直由他来看管。为了保全梧惠的声誉,施无弃揽过责任,将这件麻烦的宝贝以他自己的名义上交公安厅。可实际上,他们唯一失败的就是栽赃自己的事……从结果来看,他们还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第十三颗从何而来,对梧惠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毕竟,天枢卿的身份此刻已然注定。

好大一盘棋啊。

整个过程,梧惠唯一最在意的、没想通的,只有一个问题。甚至不是瑶光卿的复活。

神无君为什么要这么做?

就像皋月君说的,她不可能就这样冲进去质问他们,质问他们每一个人。她只好继续怀着不甘与复杂的心绪,观察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我与桂央月见、子朔天泉、岁暮胧师,终于受到召见。如今,除一人无法归来,我们其他人都已经回到曜州。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多年来,我们一直在规避会令法器相聚的事再度上演。但如今,星盘的‘命运’正在将一切推向万劫不复的境地。”

女人稍微冷静下来。她以无畏的眼神审视着神无君,漠然道:

“这一切本该与我无关。”

“你我都知道,干涉星徒的身份这种事,只是拖延时间——就差瑶光卿了。”

“有的人想促成七星的落实。”女人颔首思考,“显然,开阳卿是其中之一。”

“有的人并不这样心急,不惜对其他星徒痛下杀手。玉衡卿、天璇卿皆算在内。”

“真是无聊。”

“诸位大约是各有目的吧。虽然这不一定是他们的直接目标,但他们当前的作为,客观上就是推动这种局面的形成。”

他们仍在说些什么,声音压下来,梧惠听不到了。她转过身,失魂落魄地往回走。

“咦?不听了吗?”皋月君连忙跟上她。

“不了。”

“那,你还想聊些什么呢?”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等等,我还有些事要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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