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铭信听陆丙自我介绍后吓了一跳,在他依稀的记忆里,锦衣卫指挥使是皇帝的心腹,锦衣卫可以对有嫌疑的人直接缉拿刑讯,连刑部、大理寺、督查院都不敢过问。陆丙身穿莽服留着胡须,左腰挎着绣春刀,眼角眉梢透着威严给人一种不怒自威、城府极深的感觉,见这样一位皇帝身边的近臣正要向自己行礼,李铭信赶忙弯腿俯身并扶住陆丙的胳膊。

“大人,万万不可!”

陆丙被李铭信扶起身转脸看着吴桂方,两人相视一笑。卫所千户罗达爵、百户曾昕率领官兵赶到现场后,两人先上了碎石坡给陆丙和吴桂方行礼,陆丙命两人立即率兵追杀逃往渡口的倭寇。罗达爵率兵朝渡口方向追去,留下百户曾昕一队人守卫陆丙和吴桂方。

李家瓜洲商号的仓库此时笼罩在滚滚浓烟和熊熊大火中,裴默简单包扎过后便开始指挥未受伤的佣工抢搬仓库里面的盐,吴桂方遂让曾昕带人帮着佣工一起抢搬盐袋。十几名官兵四下巡视着仓库周围,把地上挣扎、呻吟的倭寇全部就地扑杀。

过了约半个多时辰,罗达爵率领兵提着二十多颗倭寇人头回来复命,“禀陆大人、吴大人,除几个跳江逃亡的倭寇外,来犯倭寇大部分已被剿杀,罗达爵特此赶回复命!”

陆丙和吴桂方点了点头表示满意,李铭信赶忙上前对罗达爵行礼并问:“千户大人,请问你们在渡口可见到一些漕帮义士?”李铭信说漕帮而不是盐帮,是考虑到面前这些人都是官,盐帮毕竟还干着倒卖私盐的勾当。

“有,他们凿沉了倭船并抢回了一艘倭寇劫持的运船,运船已被倭寇凿穿现搁浅在渡口,他们正在和一些扛工抢搬盐袋。你可是李家的人?一名大汉知道我要回这儿,让我带话给李家一个叫李铭信的人,叫他带人去渡口看管盐袋......”

李铭信谢过罗达爵,转身正要向陆丙和吴桂方告辞,吴桂方见此情形先开了口,“李公子,我和陆大人先回府衙,回头定向朝廷奏明你今日英勇之举,就此告辞。”

李铭信和裴默、章韩等人一起将陆丙、吴桂方送下碎石坡并向两人行礼作别,陆丙从身上解下一块玉佩交给李铭信并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和吴桂方在罗达爵、曾昕的保护下骑马向北朝扬州城方向离去。李铭信望着仓库前死去的李家佣工心里非常难受,上午见他们的时候还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然而此时他们却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裴默安排好了碎石坡上的佣工后准备和李铭信一起赶往渡口,李铭信伸手拉住了他。

“裴管事,你今天已经做得非常好,现在又受了伤还是在这儿看着这里的人和盐等城里来人接应,我去渡口就行。”见裴默拦着自己还想跟着一起去渡口,李铭信突然厉声对他说:“裴管事!在这里我就代表我父亲,我命令你就地看守这里,好好地把我李家的扛工、包工还有盐看好,你听清楚了吗!?”

裴默被李铭信突然的转变吓了一跳,随即明白他的真实用意默默地点头应是。李铭信带章韩等四名家仆走向渡口,没走出多远便看到徐友彬带了一队人骑马赶来,远处还有十几辆马车。

徐友彬骑马行至跟前见李铭信衣服上有血迹,赶忙下马拉着他询问,“信公子,你受伤了?伤在哪儿?”

“我没事儿,一点儿也没受伤,这都是死在我刀下倭寇的血。徐管家,碎石坡上有很多受伤的扛工、包工,你叫你带来的人赶快去请郎中给他们敷药治伤,然后把他们和死去的佣工送回家里,你随我去渡口。”

徐友彬再一次拉住了李铭信,“信公子,老爷让我先把盐运到城里......”

李铭信朝天大吼一声猛地转身看着徐友彬,表情可怕眼里仿佛要冒火,他一边用手用力拍在徐友彬胸前一边厉声呵斥:“我说过了!让人!赶快!去请郎中!给受伤的人!敷药!治伤!然后!把他们和死者!送回家里!”

徐友彬顿时被李铭信的愤怒气势镇住不敢再说话,他从没见过李铭信发怒又见站在李铭信身后的章韩一个劲儿朝他使眼色,赶忙让随他来的几个管事、工头儿派人去请郎中。李铭信让章韩等人牵来五匹马,随即上马带着他们朝渡口赶去。

徐友彬还没从刚才李铭信的呵斥中缓过来,裴默走到他身旁说:“徐管家,方才信公子杀了有近十个倭寇,都杀红眼了,他见瓜洲商号死了很多人心里难受......”

徐友彬扭脸对裴默点了点头,“是啊,信公子人品端正,估计是我方才说老爷想先运盐进城把他激怒了。要是以后信公子当家,咱们这些人跟着他该有多好。唉,不说了~裴兄保重,我得去渡口守在信公子身边。”

徐友彬叫了两个人上马后也朝瓜洲渡口方向策马奔去,裴默目送他们骑马离开往前走了几步喃喃自语:“是啊,以后要是跟着信公子该有多好。”

李铭信骑马赶到渡口,见一群盐帮大汉正靠着盐包休息,他赶忙下马对众人说:“多谢各位好汉出手搭救并帮我李家抢回运船、抢搬盐包,李铭信在此谢过诸位!”

李铭信说完朝众人鞠躬行礼,见一个大汉因为全身湿透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他随即解下自己的斗篷给他披上。他环顾四下不见庙会上见到的那个黑衣大汉,继续对众人说:“敢问哪位是头领?”

一名大汉走到李铭信面前拱手说:“在下权金荣,是我们这拨人的头领。”

李铭信赶忙向权金荣行礼和他小声聊了一会儿,他从权金荣话里了解到面前的这四十多人大多是盐帮的人,一小半是漕帮的人,还有几个是附近别家商号的扛工。

“方才在我李家商号仓库前,有一持弓射箭的大哥,怎么没见他在这儿?”

权金荣笑了笑回答:“哦~公子是说赵兄弟啊,他和我们一起抢搬完盐袋后便独自离开了,正是他叫我们一起来救李家瓜洲商号的。”权金荣不好意思地笑着对李铭信说:“李公子,我们这帮人和赵兄弟都是好朋友,击寇出力义不容辞,但我的弟兄中有几个受了伤。我们都是穷苦人,望公子让我们搬几袋盐回去好卖了钱抓药治伤......”

李铭信听罢赶忙拿出钱袋,见自己钱袋里只有一个十两银锭和一些散碎银子,转身望向身后看到徐友彬站在一旁便问:“徐管家,你身上带着多少钱?”

“信公子,我带的不多,有三十多两。”徐友彬说完解下钱袋并递给李铭信。

李铭信拿着两个钱袋双手递给权金荣,“权大哥,我知道你们是盐帮的人,盐袋就不要搬走了,贩卖私盐为官府所不容,请先收下这些钱为各位好汉治伤,过几日我再登门拜访奉上心意,请先收下这些钱。”

权金荣接过两个钱袋打开一看竟有将近五十两,他望着李铭信连连点头,“难怪赵兄弟说李公子是重情重义之人,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李铭信领徐友彬等人一齐朝权金荣等人躬身行礼并目送他们离去,随即亲自查看自家的扛工伤情,直到碎石坡仓库那边儿把郎中送到先后给伤者包扎、把死者运回。快到傍晚,李家其他的商号陆续派人来渡口、仓库接应,李铭信见事情已经安排妥当便骑马朝扬州城飞奔而回。

一连过了十天,瓜洲商号和附近的李家其他商号把盐和人先后转移到了高邮、江都,裴默和两个工头儿的伤也养的七七八八。这天李云辉召集了各个商号的管事到了李府正厅,众人一起讨论瓜洲商号的损失、今后扬州城周围各个商号的部署和如何处置裴默等人。李云辉、李云祥居中坐在两边,李铭信和李铭义坐在一旁,李铭雄和李铭伟坐在另一旁,徐友彬站在李云辉身后,裴默和两名工头儿站在大厅中间,李家其他商号的管事一起站在门口。

李铭伟从李铭雄那里拿过账本走到李云辉面前,伸手指着账本给他看,“父亲,您看看!瓜洲商号损失逾五万两白银,裴默办事不利理应革除!”李铭伟又走到李铭信跟前朝他大吼:“你!你到瓜洲商号巡视,都干了些什么!?你让扛工、包工停下手头上的活儿,当众显摆大度讨好人心,是~你用两百多两银子博得扛工、包工叫好,可家里因此损失了超过五万两银子!孰轻!?孰重!?”

站在大厅门口的其他商号管事听罢纷纷对李铭伟露出厌恶的表情,李铭信缓缓抬头眼神里流露出愤怒的表情并死死盯着李铭伟,他站起身双手握拳慢慢向李铭伟逼近。李铭伟望着李铭信的眼睛,又见李铭信握紧拳头朝自己走来心里不免有些害怕,被李铭信逼迫着连续倒退了七八步直到李铭信走到大厅正中。

李铭信转身面朝李云辉说:“父亲,裴管事得知瓜洲渡口运船被倭寇抢走后不顾安危赶回商号仓库疏散商号众人,失财事小,人命关天!那些扛工、包工可是先后跟了祖父和您二十多年的人,如若裴管事不顾他们性命,那扬州的其他盐商一定说咱们不仁不义,如何看待咱们李家人可想而知。铭信求父亲不要怪罪裴管事和瓜洲商号其他人,儿子愿意一人承担所有责罚!”李铭信说完转身朝裴默和两个工头儿躬身行礼,随后回到座位坐下。他只为裴默等人辩解,却没有为自己解释分毫,站在大厅门口的管事们听了纷纷对李铭信的言行点头称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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