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逐渐密集,落在武德殿屋顶的琉璃瓦上,涤净尘埃之后汇聚成流,檐雨倾泻有如珠帘。
李承乾负手立于窗前,感受着充沛的水汽扑面而来,庭院中花树葱郁、欣欣向荣。
李勣、刘洎两人躬身立于其后,御书房内无人说话,寂然无声,唯有檐雨滑落、叮咚之声响成一片。
半晌,李承乾才转过身,语气淡然:“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勣一贯性的沉默不言。
刘洎迟疑一下,小心翼翼道:“此事之起因,皆在越国公为亲戚谋求官职,导致其余进士、学子心生不满,这才汇聚一处前往承天门来叩阙请愿。圣天子在朝,定能明察秋毫、烛照万里,将奸佞之辈予以惩罚,以正纲纪。”
李承乾奇道:“只因听信谣言、心中不满,便可聚集起来叩阙、请愿?这天下百姓亿万,每日里不平事不知多少,若谁心里不满便来承天门叩阙、请愿,那朕岂不是要累死?”
“陛下明鉴!”
刘洎赶紧解释道:“岂能谁人都可直抵承天门下?万一惊扰陛下,罪无可恕也!只不过这些学子到底是不同的,各个身份清贵,又得到陛下之重视,将来更是帝国官员,总要予以款待、安抚。”
李承乾不以为然:“如今不过是白衣学子,尚未为官做宰,便可如此将律法置于不顾,他日登阁拜相、授官封爵,只怕就不是去承天门请愿了,而是要直入朕之寝宫啊。”
这话有些杀人诛心,刘洎有些冒汗:“陛下圣明,绝不会此等事!”
李承乾冷笑一声:“你敢保证吗?”
不等刘洎回话,又问道:“你拿什么保证?用你的项上人头来保证朕的脑袋安全无虞吗?”
刘洎冷汗涔涔,一揖及地,不敢多言。
心中却难免腹诽,堂堂君王,说话这般阴阳怪气,的确没有明君之相啊……
学子聚众闹事、至承天门下叩阙、请愿,对于君王威望是之打击是无与伦比的,但凡君王圣明、朝有贤良,何至于非得白衣学子们闹到叩阙这一步?
但问题的关键在于,这场风潮闹得越大,帝王威望损失越是厉害,掀起此事的始作俑者房俊就会承受更大的反噬。
以君王之威望去换取房俊之威望,顺带收割新科进士、科考学子之衷心爱戴,怎么算都不亏。
所以刘洎断定,别看面前的陛下骂的凶,但整件事背后一定少不了陛下的推波助澜。
甚至一手操持也未必没可能……
至于刘祥道?
那就是个靶子……
刘洎不知这话怎么会,所幸此时门外脚步声响起,须臾,一身甲胄的李君羡快步而入。
李承乾这才将目光从刘洎身上移开,深深看了一言不发的李勣一眼,对走进来的李君羡问道:“承天门外情况如何?”
李君羡单膝跪地、施行军礼,在听到“平身”之后站起身,恭声道:“情况有些不妙,学子们怨气满满、沸反盈天,叫嚷着冲开承天门面圣,要陛下维系选官之公平、公正,且……罢黜以权谋私、祸乱纲纪的越国公。”
“哼!”
李承乾怒哼一声:“越国公有大功于国,功勋彪炳,岂是区区几个学子便可弹劾下野?简直毫无道理!”
刘洎低下头,目光盯着地面光可鉴人的金砖,心中愈发笃定这件事就是陛下授意,目的也很简单,狠狠打击房俊的威望,即便不会当真将其罢黜、下野,也要将其归类于“佞臣”之列。
陛下需要一个忠诚无比、统帅三军的房俊,却不需要一个威压朝野、影响政务的房俊。
刘洎不想说话,但李承乾却没打算放过他:“中书令认为此事当如何处置?”
刘洎无奈,只得说道:“虽然越国公不能因学子弹劾而下野,但毕竟此时风潮已起,舆论纷纭、群情激愤,若不能妥善安抚恐酿成大祸,这些学子可都是帝国之栋梁,岂能因为此事误入歧途?微臣之见,当责令御史台对此予以调查、审核,看看张子胄之所以被工部征调是否越国公所为,只要动用了威吓、逼迫、收买等手段,便从严惩处。”
话是说了,但等于没说。
先说房俊不能因学子弹劾而下野,又说从严惩处,其意自明:该如何处置,陛下您看着办,我没意见。
李承乾显然很是不满,瞥了刘洎一眼,哼了一声。
“审查房俊”这句话怎能出自他口呢?必须有人提出他才好顺水推舟,可刘洎油滑,不愿凭白得罪房俊,意见模棱两可。
遂看向李君羡问道:“御史大夫何在?”
“末将回来禀报之时,有消息说御史台已经倾巢而来,想来马上就能平稳局势。”
“嗯,刘祥道还是很能干的。”
李承乾点点头。
御史大夫这个官职很是清贵,素来被视为“正义”之化身,刘祥道为人古板、严谨,很是受到士林之欢迎,只要他亲自出面,那些闹事的学子必然受其安抚、平息事态。
闹一闹就行了,有个由头让御史台介入张子胄之事,随意审查一番便适可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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