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能,我该怎么办才好?
大甜越想,越是忧心忡忡。
徐诺的心,在天下、在权柄、在至高无上的宝座上,而大甜的心,却只想要一个能让她快活安稳度一生的小窝里,好纠结……一场小规模的遭遇战,但所谓的小规模,也只是相对于此时处处动辄数万人的大型混战相比的。
实际上一千多人的战斗,规模不算小了。
但是,它在很短的时间内就结束了。
徐诺一直负手而立,面带微笑,骄傲地看着她亲手调教的铁骑以寡敌众、以少胜多,如砍瓜切菜一般,所谓风卷残云,不过如是。
不过,渐渐的,她的笑容就像风干了的胶,慢慢凝结在了脸上,不再那么惬意、自然。
因为,她眼中的那群乌合之众,虽然确实是乌合之众,根本不堪一击,可是即便被杀得七零八落,却始终没有溃散、逃跑。
一个都没有!他们呐喊着、厮杀着,只要还有一口气儿,就想往前爬,靠近他的敌人,手不再能动,就拿脚踢,脚不再能动,就拿牙咬,哪怕明知这不可能对敌人造成什么严重的伤害。
他们被砍中,被刺穿,一个个死去时,没有一个露出恐惧的神情,太卜寺的洗脑太可怕了。
其实不只是她看着怵目惊心,杨瀚也是一阵阵地胆寒。
他很感激这些百姓的无畏付出,却也一阵阵地胆寒。
没错,就是胆寒。
杨瀚没有得意忘形,看了如此一幕,他只觉得胆寒。
他就站在这些人面前,可这些人根本就不认识他,事实上他们效忠的也不是杨瀚这个人,因为他们既不认识杨瀚,也不了解杨瀚,更不是因为杨瀚这个皇帝做了什么叫他们承受其惠、感恩戴德的善政。
仅仅是因为杨瀚挂着天圣后裔的头衔,这个头衔挂在谁的身上,都有一样的效果。
如果杨瀚的这个头衔被剥夺了,安在另一个人头上,那么这一刻只要一声令下,就有无数人甘为他死的杨瀚,马上也可以被这些人毫不犹豫地撕成碎片。
杨瀚不希望把自己统治的稳定,寄托在这么危险的唯一条件上。
尽管,能利用它时,事半功倍,可是美味的毒药,也依旧是毒药。
最后一个死去的,是这支队伍的领袖。
从他的衣着看,他是一名神官,这支队伍,就因他一人而存在。
他并不会武功,一看就是不懂丝毫技击之术,只是一个一生只是钻研学问主要是经学的老学究。
所以,他站在队伍的最后面,他没有动过手,就只是跟着跑下山,就已气喘吁吁了。
但他也一样没有逃走,当他的人全都死光了的时候,他就站在那里,指着站在车上的徐诺,指着残存的徐诺的骑士们,发出了他的诅咒。
虽然徐诺的骑士们很善战,可这样一支完全不怕死的队伍造成的杀伤后果还是挺严重的,两百多名骑士,最后幸存者不过七八十人,而这七八十人,都有或轻或重的伤势,只是他们纪律仍在,肃立如山,看着不是那么狼狈。
那位老神官就指着他们,声嘶力竭地诅咒:“背叛神君,你们将不得善终,死无葬身之地!你们的后人,将生男代代为奴,生女世世为娼,历千百世,以赎罪孽!”
他在大声诅咒中,被乱箭攒射成了一个刺猬,但是就连射杀他的那些战士,手都在反抖。
武力上,这群乌合之众根本不会放在他们眼里,可这些人毫不畏死的精神,却让他们惶恐不安。
“打扫战场!”
徐诺吩咐了一句,脸上再无欢愉之色,而是有些铁青,或许,她已经预料到今后将要面对的难缠的局面。
她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她此次巡视民团,是六曲楼计划启动的开始。
但她不能把战死的侍卫不加理会地留在这里,如果他们的身后事都不能善加处置,会让活下来的战士生出异心。
她可以不管那些愚民,但是至少这些为她忠心战死的将士,要入土为安。
“那个神官,我想埋葬他!”
杨瀚的脸色有些冷峻,在徐诺身后轻轻地说了一句。
徐诺沉默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一阵阵的血腥味儿随风飘来,此时此刻,她也不想多说话。
杨瀚走过去,甜儿便只好跟过去了,因为他们身上有精铁链子相连。
也正因为他们之间连着铁链,徐诺根本不用担心他逃走。
何况,战场上这时徐诺的人也都散处期间,正在掩埋自己的袍泽伙伴。
大甜看了眼杨瀚的脸色,没敢吭声,只是放开了提在手里的铁链,让它的长度使二人活动更方便。
杨瀚拿起一口刀,开始掘那肥沃的泥土,大甜抿了抿嘴唇,捡起一把剑,也陪着他一块挖起来。
当山坡上仍旧尸横遍野,只有死去的徐诺卫士们被建起一座座新坟的时候,只有一座不属于他们的坟土被杨瀚堆砌了起来。
他捡起了一面破盾,蘸着旁边死尸的血,写下“太卜神官,忠义无双”八个大字,把那盾当成墓碑,立在了坟前。
徐诺走了过去,一一在每一座坟茔前一拜,此举无疑很能收买人心。
她走到杨瀚拜了一拜的那座神官坟前,看到盾碑上只有八个血染的大字,没有落款,没有其他标记,这才放了心。
此时,杨瀚活着的消息,可还不能透露出去。
“走吧,还要赶路。
今晚,我们要赶到金田。”
杨瀚默默起身,甜儿将铁链在手腕上缠绕了几圈,和杨瀚肩并了肩,跟着徐诺向道上停着的马车走去。
盾的背面,有血染的一些痕迹。
看起来,就像是拿起盾牌时,沾血的手指无意中按下的一些凌乱的指印,但若细细品咂的话,你会发现,其中似乎有规律可寻……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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