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寂微微颔首,示意明白。
得知周寂要与张了了去趟汴京城后,李泽打消了与两人同行的打算,毕竟他才刚刚脱困,如果这时候一头撞进汴京城里,再次被慈航普度发现,恐怕就不是镇压河底这么简单就能解决的了。
匆匆告别之后,周寂与张了了重新起步,沿着乡野小径来到城池之外,趁无人捏起五行遁术,两人眼前一晃顿时出现在城里的一处偏僻小巷中。
走出小巷,一股红尘喧嚣的气息扑面而来,都城汴京终于在周寂面前揭开神秘的面纱。
汴州府位于中原,本就是自古以来的兵家必争之地,虽久经战乱,但繁华不减。
单就汴京城的城中人口就足有百万,几人立足的街道足可容纳八辆车马并驰,地面用足有磨盘大小的方正青石铺展沉砌,平坦宽敞,走在上面不会有丝毫的颠簸之感,许是刚下过一场小雨的缘故,空气当中还残留着些许润泽水汽,将原本的喧哗吵闹似乎也冲淡了些。
街道两侧尽是林立的高大店铺,酒楼客栈,当铺货庄,一家挨着一家,店面装饰之精美,亦绝非苏杭可比,更休谈街上来往的行人,大多衣衫华美,云纹大袖,一看便知是富庶之家。
周寂在现世见过太多高楼大厦与都市繁华,再加上这两年的游历,对汴京的繁荣已经有些见怪不怪了。
而张了了自从上次逃亡出城,就再也没回过汴京,如今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喧嚣萦绕眼前,心中本就百感交集的心情平添几分酸涩,忍不住低头掩面,道心不稳。
“了了姑娘,你没事吧?”周寂注意到张了了止步,低声问道。
张了了摇了摇头,拭去眼角泪痕,强笑道:“了了没事,只不过重回故地,有些情绪失控罢了。”
两人沿街而行,倒也不忙找地方落脚,而是先去了一趟位于城东司天监的占星台。
张了了逃出汴京以后,听仆从打探的消息说,她父亲张若便是在这占星台被圣旨逼死。
占星台她也曾来过几次,所以并没有寻人问路,两人一路走来,张了了脚步由急变缓,再由缓变急,心中忐忑一览无余。
带着事先准备好的香烛,张了了在司天监的府衙门前止步,看着门口的两页封条,眼眶微红,双唇抿紧,虽然拼命在克制,可眼泪还是忍不住流了下来。
周寂在街道外就已经感知到了司天监的荒废,如今看到张了了凄苦的神情,不由轻叹一声,挥袖将她带入院中,随手布下结界,防止被人发觉。
昔日的司天监如今已是残垣断壁,周寂与张了了刚踏入院中,就感觉一股腐朽枯败的气息扑面而来,周遭的房屋似乎曾遭到打砸,显得破败不堪,满院散落的都是碎石断木,以及瓷器碎片。
正堂前的日晷只剩半截底座歪倒在台阶上,剩下的圆盘从中摔裂,底下也已经长满青苔。
张了了沿着当初走过的石径穿过前院来到后堂,荒无人烟的占星台上阁楼倾塌,堆在墙角满是烧焦的碳灰。
“离开汴京以后,我一边逃亡一边打探父亲的消息,最终在一位来往京都的行商那里听到,当初父亲就是在占星台被国师赐死。”张了了声音低哑,语气中带着化不开的怨恨,“如今他老人家早已尸骨无存,而那头窃国大妖依旧祸乱朝纲。”
“公子!”张了了猛然转身,抬起盛满泪水的双眸,哀声道:“求公子替我爹报仇求公子替我爹报仇!!”
周寂轻叹一声,把想要屈膝跪下的张了了扶起,伸手想要替她擦去滑落脸颊的泪水,却又在伸到一半的时候停了下来,拍了拍她的手臂道:“了了姑娘放心,下月中秋,我与慈航普度终究会有一战。”
听到周寂这般说话,张了了心中稍定,向前半步想要拥住周寂,却发觉周寂已然转身走向了那堆阁楼的废墟处。
由于张若尸体已经不在,张了了只得在占星台点下香烛为父亲祭拜,相隔数年重回汴京,她此行主要目的便是为了拜祭父亲,直到拜祭完毕已是华灯初上,月色微明了。
当天夜里,两人就在汴京随便找了一处客栈住下,周寂与张了了自然各居一室,不过两间客房正好比邻,推开窗户看着汴京夜景,张了了沉闷多年的心情终于有了些许缓和。
时近中秋,汴京城的坊市当中灯火通明,酒香飘巷,彩旗招展,货郎沿街叫卖,行人来往不绝,更有情窦初开,私定终身的年轻男女并肩而行,卿卿我我,说着些暖心的话儿。
客栈位于坊市旁边,正好能一览繁华夜景。
张了了趴在窗台斜目看向倚坐在窗栏上的周寂,不禁学着他爬上窗台,和他正面相对,一只脚踏在窗框,另一只脚迈过窗户搭在楼下的瓦片上,指着坊市的方向道:“往年每逢中秋元宵,京城里都会格外热闹,坊市那边还有灯谜诗会,许多大家族的公子小姐们都会结伴出游,可好玩了。”
“还有那边!那边的集市上经常有异族过来卖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什么能说话的雀儿啊,倒不完的酒壶啊,还有一些杂耍卖艺的也会在那里表演。”
张了了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滔滔不绝,在这一晚说的话比以前加在一起还要多。
也许是随着秋风飘来的酒香太浓了,张了了真的如醉酒了一般,脸颊微红,目光迷离,一点点的讲述着她在汴京城从小到大的经历,有开心有难过,终究都是些无忧无虑的过往。
周寂坐在窗台,听着张了了这些迷醉的胡言乱语,看着坊市的喧嚣慢慢归于平静,看着万家灯火如豆。
夜色深,寒霜渐起,明月洒下,散成一片朦胧海。
张了了喜欢他,他依稀能感觉的到,但今天他知道的另一件事是,他好像并没有感觉到心动。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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