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大却视若无睹,立时又发出惊叹:

“钉头鼠尾描,好笔法。”

武攻捻起八品小笔,方一蘸墨,便知其非凡,双眸猛地一亮。

梅大暗自点头,这套画笔虽则名贵,于他这等大家也是一般。真正令他在意、得意的,便是故意混在其中的这一支“老鼠尾”。

其毫取自老鼠,此“老鼠”乃年老之鼠,其通常尾秃如杵,从其仅余的几根毛发中,居中最为坚挺者,取其一二。

故而,一笔难求。

笔锋如枪,又称“手中矛”。

执笔在手,落笔如枪之首,如钉之头,似有小钩,收笔则如鼠尾,一气拖长,所谓头秃尾尖,头重尾轻,于细劲中乃见骨力。

当此笔在手,武攻自信倍增。

今日画梅林,只求形似。

故而,自然用的是工笔画法。

众所周知,国画以写意画为主流,求神重于求形。

这是独特的艺术追求,也成为主流艺术派别。

相应的,追求形似的工笔画在古代虽也有所发展、成就,但与写意画相比,绝不可同日而语。

这就导致了,工笔画领域相对的不够完善,方方面面存在欠缺。

其中,最基础的是画具和画技。

这一切,直到西方绘画传入,给传统绘画艺术带来冲击和新生血液。

工笔画领域,借鉴西画的写生笔法,而后又融汇水彩画的一些表现技巧,不断完善和拓展,进入新的艺术境界。

武攻所依仗的,便是后来者的“技术优势”。

加之,这鼠尾笔完全可以代替炭笔。

这幅画,立时成为他所掌握的各种画技的展示平台。

他在作画,也在炫技。

更重要的是,他很投入,他在重回当年的感悟,甚至在突破、升华。

“折芦描,妙。”

“阑叶描,妙。”

“战笔水纹描,妙。”

“曹衣出水描,妙。”

“高古游丝描,妙。”

“不知什么描,妙。”

“妙啊,妙妙妙……”

临近收尾,武攻频繁切笔,各种笔法的运用更是行云流水。

如福至心灵一般,将掌握的各种技艺灵活施展,巧妙运用。

梅大先生早已看花了眼,一双眼珠子跟着画笔流转,被弄得晕头转向,却又飘飘然,快活似神仙。

到了后面,就只会“妙妙妙”的叫着,活似只发春的猫儿。

然而,梅大先生如此失态,绝非没见过世面,绝非不才。

相反,梅大极其有才。

梅二先生乃江湖“妙郎中”,医术冠绝天下。

身为兄长的梅大却不以为意,甚至反以为耻。

“这个弟弟太不成器,一辈子钻研一门,才得了个天下第一,比起我来却还高明不了多少。”

“而我如果可以放弃一两门,专心一些,至少可以在三门学问上问鼎江湖。”

可惜,大约十年前,梅大生出此心时,却有了此生最敬慕之人——李寻欢。

李寻欢,人称“六如公子。”

那时,他在江湖上还不算太出名,却已经被梅大当成眼中最亮的那颗星。

梅大开始疯狂“追星”。

所以,梅大不仅没变的专心,反而更贪心地又多学了一门,发誓要做“六妙先生”。

琴棋书画诗酒茶。

文人“七雅”,梅大放弃了茶,在其余六雅中苦心孤诣,穷毕生之年华,皆成一派大家。

而此刻,这位书画大家,看着伏案的少年人,瞪大眼睛之中,渐渐流露出……

惊羡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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