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到能灰尘稍少的工棚后面,张睿明便结结实实的挨了父亲一顿骂。张擎苍直骂到快直不起腰,这才罢休,吭哧吭哧的一屁股坐在旁边的一块预制板面。

张睿明问他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有哪些能为家里做的,张擎苍白了他一眼说道:“我纵横津港这么多年,还没沦落到要真让你来替我扛,你啊,这辈子就没别的本事,就会那些个虚头巴脑的东西,脑子里也是死板一块,帮我也帮不忙,你还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去吧。”

虽然父亲拒绝自己的出力,但张睿明知道兰贵园正在全力变卖其在津港的资产,次张擎苍和兰贵园所达成的合同显然已经无法履行,张家在接下来的局面依旧十分艰难。

而一想到这艰困的局面还是自己那无法变更的崇高道德观所导致,张睿明对父亲是更添愧疚。

看穿儿子的心情,张擎苍又安慰他道:“你也别看不起你老子我,我已经和铂涛集团谈过了,他们对我们这快项目挺有兴趣,这里毕竟规划里还是个旅游保护区嘛,到时可能并入他们的连锁酒店里去,只要接下来的一期谈判和第三方调查没问题……”

张擎苍洋洋洒洒的讲了一大堆,看来对度过这个难关很有信心,在知晓家里能避免破产之后,张睿明这下心情总算平复下来,他苦笑一下,对父亲真诚的道了个谦。

“爸,先前……是我错了。”

张擎苍却只是用鼻腔发了个“嗤”音,便撇过眼神,不去看他。

“也不是你错了,你穿着那身衣服,当然就应该做那些事,你做的没错,这我从不怪你,但是,你唯一的错误是你看错了一个人。”

“一个人?”张睿明疑惑道:“谁?”

张擎苍一瞪眼睛,“还有谁!就是你老子我了!”

张睿明被他一瞪,只能苦笑着赔罪。

倒是张擎苍先摆了摆手,他望向远边的天空,余晖黯淡,黛墨青紫,这郊区的天空没了高楼大厦的切割逼仄,倒显得苍茫辽阔,一如数百年前的蛮荒空寂,目光投去,竟仿佛能穿越时光,雕琢记忆。

“你真以为我当年是犯了错误才离开津港市检察院?你现在自己也辞职了,我倒不用再担心你会做傻事了,我告诉你,我当年走,其实是替公诉科扛了个雷。”

张睿明心里猛然巨颤,他没想到居然会有这般隐情,但转念一想,随意一算,父亲辞职已是十六、七年前的事了,而当时会大到需要替整个公诉科扛的案子,那就只有……

“当时我扛的那个雷,你后面可能都在法制史的课学过……就是那津港赵左案。”

张睿明如闻雷鸣,现在的赵左案已经是法制史著名的沉冤昭雪案,也是法制史难以回避的疮疤,但好在司法改革后,这样的案子已然得到了妥善处理,也彰显了我国阳光司法的决心,但在当时……

“我那时只是因为陆斌婚假,替他过了一下材料,询问过赵左两次,可我当时就发现递来的案卷材料不对,里面有很多对不的地方,就往院领导那里报,可院里一讨论,可能也遇到了阻力,就给压了下来,我这性子啊……就和你现在差不多,一脑袋发热,就越级捅到了省里,还不依不饶的说要查到底……”

“所以后面出了事,这案子当时要办下来,就将你压回去了,还要处分科里同事,所以你一气之下,就自己辞职了?”

面对张睿明的问题,张擎苍只是摸了摸鼻子,他仿佛说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样:“好了,不说过去的事了,现在都已经结束了,你不要有什么想法,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局限性,我只能说在那个年代里我做了我应该做的事,而此时,我们必须正视事实,正视我们的司法体系也是走了一些弯路的,这才能走好以后的路。再说了,如果不出来,我哪里还能成为现在的自己?,我们家现在倒也不错嘛。”

张睿明望向四周,虽然黄沙满头,一片荒凉,与父亲口里的“倒也不错”还有不少的距离,但也是新的起点,新的未来,他的心情倒也开阔了一些。

张擎苍笑着问他道:“结束也是起点,没想到我们两父子居然走了同样的一条路,嘿,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所以,你也要往好的方向看,我都扛过来了,你也行的……对接下来的路,你有什么想法?”

父亲的话语粗粝却有力,让张睿明从中得到了慰藉,但他没急着回答,反而弯腰从地找了找,居然还从这一片号称“玫瑰园”的荒芜工地里,从石缝间翻出了一朵小小的野花。

蓝白相间的细小花瓣,称与这灰尘朴天的野地,倒更显的卓尔不群、屹立出尘了。

“我想接下来继续做公益诉讼相关的事业,我们国家的公益诉讼体系还在完善的路,检院是已然承担起重要的一份角色,已然成了专门的公益诉讼起诉主体,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却缺失相应的第三方加入,我没听说过有专业的公益诉讼律师……”

“你的意思是?”

张睿明扬起英挺的双眉,脸总算出现了许久未见的英气。

“我想做公益诉讼领域的专门律师,将我的事业、我的想法,在新的角色身份得到延续,我现在已经在联系几个所了,城南的臻元所刚好接到一个案子,就是最近传的很火的“腾格尔沙漠排污案”,背后据说还有央企高管的身影,连中纸集团的高层都出来表态……”

就在张睿明侃侃而谈的时候,穿过晦暗难明的云层,几千米的云霄之却是一片风朗气清,有一架飞往洛杉矶的跨国航班正翱翔而过。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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