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灵见他渐渐安静下来,遂从床上跳下往外走,走到门边时,她回头看了一眼。
正巧看见赫兰盛紧闭的眼角流下一行泪水血红浑浊的泪水,顺着他白皙如玉的脸颊,流入凌乱的鬓发间。
思灵的心像被刀剖开了般剧痛,她扶住门框站了片刻,深深吸一口气,咬咬牙离去。
外面是仲春的夜,这座院落是赫兰盛临时租的民户,院子里没有时令花树,唯有一株大榕树在月色下摇曳,投落满地斑驳的光影。
思灵顺着廊道慢慢往另一间厢房走,一边走一边暗暗捏紧拳头,她服用了解药后,武功正在慢慢恢复。
推门走进厢房,赫兰昊泽和大夫坐在灯下,桌上放着那个药匣,大夫正从里面拿出一枚药丸,抠了一点放进嘴里品尝,面上有惊异之色:“配药的人定是医道奇才!”
正惊叹间,一道黑影闪过,一把将大夫拧了起来,厉声问道:“他的眼睛没救了吗?”
“思灵?!”昊泽惊讶地站了起来。
大夫见思灵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也吓了一跳:“这……”
“思灵,你放开沈大夫……”昊泽刚要冲上来救下大夫,思灵看都不看昊泽,裙下腿影如风雷般扫来,一招高扫腿就将昊泽逼退。
昊泽再次冲上,却又一次被思灵疾风闪电般的扫腿逼退,只得无可奈何地叹道:“灵儿,我就不该给你解药!”
可怜的大夫被思灵像拧小鸡一样拧到赫兰盛的房间,将他直接丢到赫兰盛床上:“快给他治眼睛!治不好他的眼睛,老娘剁了你的老二!”
沈大夫吓得直打哆嗦,不住作揖:“姑娘,是你哥逼我把他另一只眼睛弄瞎的!”
“既然是你弄瞎的,难道你就不能治?!”思灵一双美眸瞪得像铜铃,冲过来抓住大夫后脖领将他的脸摁到赫兰盛脸上,“还有,这只被射伤的眼睛,一点都治不好了吗!也给我治!听到没有?!”
“是!是!是!”沈大夫毫无反抗之力,只得鸡啄米一般点头。
思灵这才放开他,伏在赫兰盛耳边:“盛哥哥,大夫帮你看看眼睛,你别乱动……相信我,能治好……”
赫兰盛闭着眼睛,极轻微地点了点头。他感觉到一只温柔清凉的小手,轻轻地为他将鬓发理顺八年前,当他被妖妇关在地牢时,就是这双小手在他脸上轻轻抚摸。
灵儿……对不起……对不起……
大夫轻轻掰开赫兰盛的两只眼睛分别看了看,然后对思灵道:“左眼被暗器射伤,很难复明了。右眼是被我配的药水毒伤,若当时便用清水洗眼睛还有救,但已经过去几天了,如今……”
沈大夫满面愁容,忽然一拍脑袋:“对了,有一种叫做吊钟花的药草,是明目的神药,不过此花长在南洋,我这里没有……”
“南洋?!”思灵眨了眨眼睛,“曼柏城没有从南洋来的药材商吗?”
沈大夫摇头道:“曼柏城的药材商主要来自中原、西域和高句丽。”
思灵想了想,问道:“他什么时候能恢复体力?”
沈大夫看了赫兰盛一眼,对思灵道:“我看见你那个药匣里有一颗灵芝丹,是千年老灵芝所制,给他服下去,应该不日就能康复。”
“对啊,我怎么忘了那颗灵芝丹!”思灵拍了拍额头,转身冲了出去。
昊泽听说思灵要带赫兰盛去南洋找吊钟花,狠狠一拍桌案,跳了起来:“不许!瞎了就让他瞎,这样他就再也不能加害我们母后!”
思灵望着昊泽,倔强地一梗脖颈:“我的事不用你管!你回燕国向父皇复命,我带盛哥哥去南洋。我没去过南洋,顺便去玩。”
“玩个屁!你已经嫁人了,你现在是萧夫人!带着一个男人跑到南洋去,让你夫君怎么想?”昊泽厉声质问。
思灵脸色阵红阵白,咬唇坐了下来,喃喃自语:“夫君,会懂我的……”
昊泽最终还是拗不过思灵,和思灵分道扬镳。
昊泽带着狼卫们回燕国复命,思灵带着赫兰盛南下。
赫兰盛虽然一双眼睛仍旧看不见,但体力逐渐恢复。
他变得沉默而又听话,像个孩子跟在思灵身后,因为看不见,他走到哪里都紧紧牵着思灵的手,无论如厕还是沐浴,他都离不开思灵。
思灵知道,自己给他讲的那些他母亲加害自己母后的往事,在他心中还是留下印迹了。
他应该是有几分相信了。
这让他更加痛苦,更加迷惘,也更加沉默。
春日的晨光柔和而旖旎,带着花影飞絮,从雕花窗棂漏进来,在房间里如轻纱般飘浮。
思灵一早醒来,见赫兰盛静静地躺在地毯上,睁着一双浑浊空茫的眼睛,一双手在他自己眼前舞动,似乎努力想要看清自己的手。
那张美玉雕琢般的面庞,在明媚的阳光照耀下,焕发出一层淡淡的光华,透着一股深沉的悲伤。
思灵坐起来,怔怔看着这一幕。
赫兰盛在半空中舞动的手突然停住,侧耳倾听,他知道思灵醒了。
他的双手无力地垂到身体两边,一动不动地躺着。
思灵从床上下来,在他身边侧躺,一手支头,一手轻轻抚摸他的耳朵,揉着他的头发。
“小时候母后最喜欢揉我的头发。”赫兰盛终于低低地开口了,“因为我头发特别浓密,经常睡起来就蓬了一脑袋……”
思灵的手顺着他的头发抚过他的面庞:“胡须也够浓密的。谁能想到呢,你长得这么秀气,却有这么一脸络腮胡。”
赫兰盛笑了,浑浊无光的眼睛微微眯起:“我哪里都长得像母后,只有这一脸大胡子像父皇。”
“我给你修一修吧,这一脸胡子可真够蓬乱的!”思灵说着起身拿过一把削水果的小银刀,坐到他身上,“修什么样的胡型呢?修我夫君那样的短须吧,可好看呢!”
赫兰盛闻言便苍茫而又苦涩地笑了:“萧大帅那胡型的确好看,都是你给他修的吗?”
“是啊,每天早上,他给我画眉,我给他修胡须。夫君的胡子也很浓密,跟你差不多。”思灵一边为赫兰盛修胡须,一边甜蜜地回忆。
赫兰盛虽然看不清她的神情,但听见她声音里的清甜,只觉胸中又是酸楚又是羡慕,喉咙哽住了一般,许久说不出话。
修完胡须,思灵拉他起来,手牵手带他如厕,又帮他把漱口盐抹在牙具上递给他,拧了湿热巾帕给他洗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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