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坐在御驾里,冰雕般的脸上无有任何特殊神色,唯有那双深蓝如海的眸子静静打量思灵,浑厚低沉的声音震荡在空气里:

“萧夫人,你们晋国的北衙军大元帅宁成器在朕手里,他受了重伤,你若想带他回国,先解甲缴兵,归降于朕。”

思灵怔怔仰望着他,心头一阵迷惘:宁成器?

他没认出盛哥哥?

不,不可能!

他是不承认盛哥哥是他儿子!

这个儿子,他早在八年前下黑木令追杀时就已经弃绝了。

思灵满眼都是泪水,仰头看着这个自己曾经称呼他“父皇”的冷酷男人:“我要先看看宁大帅是否还活着。”

赫兰墨脸上毫无表情,朝御驾旁一名狼卫扬了扬下颌。

不多时,几名狼卫用担架抬上来一个满身血污、昏迷不醒的男子,他发髻凌乱,脸上血污狼藉,身上的铠甲支离破碎,鲜血从铠甲碎片间不断地涌出,又在寒冷的空气中冻成深黑的颜色。

思灵跳下马背奔过去,伏在他身上哭喊:“盛哥哥!”

她仰头看着御驾上的赫兰墨,见赫兰墨冰海般的蓝眸冷冷地俯视他们,威严冷峻的脸像玄武岩的石雕。

“我投降!”思灵用手背抹去眼泪喊道,“能否把宁大帅带回你们营中救治?!”

赫兰墨仍旧面无表情,冷酷如冰的眼睛看向前方,右手抬起作了一个手势。

几名狼卫上前来把担架绑上马背,又有狼卫为思灵牵来坐骑,示意她跟他们走。

思灵知道这是同意了,遂上马骑行在赫兰墨的御驾之侧,跟随燕军回到营地。

因为是燕国皇帝的御营,辕门修得十分高大,寨墙坚固,望楼巍峨,楼上卫兵矗立,刀剑森然。

大军缓缓从辕门进入营寨,在寨中的广肠上驻立。

火把通明,狼卫们整齐地跑位,站成森严的两排,一个个手按佩刀,威武肃穆,两名武功绝顶的圣狼卫,一左一右护卫着赫兰墨走下御驾。

赫兰墨听完各队士兵报数,整顿完大军,方才回到中军御帐,叫了一名狼卫,命他把思灵带进来。

思灵从进入营寨就跟着赫兰盛的担架一起进了医帐。

几名药奴帮赫兰盛拆下已经破碎的铠甲,只见穿在铠甲内的襦袍已被浸成了血衣,背上,肩上,胸口,大腿,到处都有刀口和箭伤,满身都在流血。

“他有无性命之忧?”思灵用野利语问医官,虽然已有七八年不曾使用野利语,她倒还能勉强表达自己的意思。

医官一边指挥药奴为赫兰盛清洗各处伤口,一边摇头:“不好说,伤势太重。”

这时,帐门推开,有人探进头来:“萧夫人,吾皇有请!”

思灵抹着眼泪站起来,跟随狼卫来到赫兰墨的大帐,帐内走出一个粗壮妇人,将思灵带到一间偏帐,这里放着一桶热水和干净的衣物。

“皇上让奴婢服侍萧夫人沐浴更衣。”粗壮妇人垂首说道。

思灵知道自己满身满脸都是血污,遂在妇人伺候下洗浴干净了,然后进入御帐觐见赫兰墨。

赫兰墨已经卸去金甲,只穿一袭貂毛滚边的玄色锦袍,斜倚在白豹皮的椅子里,翻阅御案上的战报和地图。

见思灵进来,他挥挥手让所有人退下去。

思灵并不跪拜,只站在下首冷冷望着他。

“你母后很想念你,你为何不回来看望她?”赫兰墨淡淡开口,眸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思灵不接他的话,只紧紧盯着他质问道:“你真的不知道宁成器是谁?”

赫兰墨静静看着她:“知道又如何?”

“他是你的亲儿子!”思灵悲声疾呼,泪水大颗地从面颊滚落。

“他是朕的儿子?”赫兰墨勾起一抹刀锋般寒锐的冷笑,从御案上拿起一卷纸,朝思灵扔过去,“你看看这个好儿子发给父亲的檄文!”

思灵拾起来展开:“燕以臣属,逼我国家,残我黎庶,屠翦我州郡……贼虏赫兰墨,其人似豺狼,其心似虎豹,弑君篡位,忘恩负义,背叛上邦,故受神谴,残断其一臂,尤不知悔改,反道背德,劫掠之酷,遂使我幽云之民,忍苦遐外,士女婴叟皆遭其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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