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晦坐在短腿长椅上,他的脸像是蒙了一层黑雾,他的表情在这黑雾底下清晰可见。

一个人指了指梁晦的嘴边,那是从嘴角流下的血迹,梁晦把它擦去了,于是它在脸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在手上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它凭空消失了,好像他们来时的信心与决心一般。

有人问梁晦,他们还该继续吗?梁晦不知道怎样回答,因此他沉默,所有人跟着沉默。

马蹄声音响过,梁晦抬头一看,是一位老者,他停在这里,扭头看向梁晦他们。

梁晦愣愣地看着老者,其他人这时候都抬起了头。

老者问道:“你们是哪里来的难民?”

梁晦道:“我们不是难民。”

老者道:“不是难民,难道是乞丐?”

梁晦道:“我们也不是乞丐。”

老者道:“那就是穷苦人家了。”

他们一齐道:“是的。”

老者看了看他们身上破烂的衣衫以及浑身的灰泥沙尘,又看了看他们脸上各种绝望的神态,问道:“存活与死亡,你们更向往哪一个?”

梁晦道:“我们想要活下去。”

老者道:“像这样子活下去?”

梁晦摇头。

老者道:“那你更向往哪一个?”

梁晦的嗓子里发出两声怪声,然后道:“死亡。”

老者道:“死亡是摆脱一切的最好办法。”

梁晦道:“可我还不想死,我家中还有妻儿老。”

老者道:“只要他们也死了就好了。”

梁晦不可思议地望着马背上的老者。

老者对梁晦道:“如果你想死,我可以让你们全家没有痛苦地离去。”接着看向其他壤:“你们也一样。”

没人理会老者,他们知道自己还没疯,一定是这个老人疯了。

老者抿嘴发出笑声,亮了亮腰间的宝剑,这把剑没有剑鞘,它赤条条地裸露在外,呈现出轻淡而又浓艳的红色,好似各样红色的花朵在上面盛开,是那么的妖艳,那么的诡魅。

梁晦看着老者骑马离开,他好像很潇洒,梁晦羡慕地看着那张背影。

陷入穷苦之境的人,只能在穷苦之境中挣扎,梁晦正在挣扎,别的人快要不动换了,而他开始拼命地挣扎,他不知道自己能够脱离这穷苦之境,可他知道自己如果不做挣扎,就永远脱离不出穷苦之境。

穷苦之境的外面是什么?梁晦心想那是平常不可奢求的美好,他会安逸地停留在那里,他会在那里躺下,好好地歇一歇,褪去多年以来的疲困贫乏,他希望到达那里,可他离那里好像很远,又好像很近,又好像很远……

人群慢慢向鹿家聚拢,守卫在鹿家的官兵意识到了这一点并已做好准备,他们认为自己一定能抵挡得住新一轮的进攻,可当他们看到络绎不绝的人群时,脸上表情瞬时起了变化,手中刀枪好像都软了。

正在鹿家花园内话的辛缘和萧风知道来了麻烦,萧风对辛缘道:“这里没有你的事情,你从院墙逃出去吧。”

“那您呢?”辛缘问道。

萧风道:“我会一直在这里。”

外面的官兵显然没有抵挡住杂乱凶猛的人群,他们没能撑到援兵到来就已经溃败,有的还被残忍杀害。

见到汹涌的人群,萧风当然也会感到害怕,可他不得不去面对。

萧风从身上抖出那块红色的大布,阳光透过它在地面上映出暗暗的红光。

有的人见过萧风,他们是上一次就已经来过,有的人没有见过萧风,他们是第一次进入鹿家。他们全都没把萧风放在眼里,视他为一个拦路的障碍,只要冲过去就能将他冲垮。

萧风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一百也许只是一个很的数字,他心想,我一个人对付十个人就很吃力,何况百人?

他们大声叫嚷,他们直冲而来,脚步声震耳欲聋地响。

一张红布盖住前面饶视线,接着把其中两个人卷了起来丢向空中,摔落在密集的人群当中,然后萧风被淹没在密密麻麻的人流当中,被冲撞到了各处,手中的大布亦不知掉落在何处,上面已布满脚印。

辛缘来时是从正门进来的,现在他要翻墙离开,他是要翻墙出去,可他遇到了更多想要翻墙进来的人,这些人如同没有看到辛缘一般,并没有去理会他,进了鹿家就开始到处翻找。

辛缘没有去阻拦这些人,他抱住雪儿,运起轻功翻出围墙,来到空旷的街上。

这时一位老者骑马从街的那边过来,不一会儿后经过辛缘跟前。辛缘先是看到了老者腰间悬挂着的红色宝剑,它是那样的显眼突出,好像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接受过血液洗礼的宝剑。

接着辛缘看到了老者的脸,这是一张有些眼熟的脸,辛缘确定自己见过这张脸,那是在两个美好月色的夜里。他不敢去看这张脸,他怕这位老者认出他,但实际上老者已经注意到了他,老者笑了一笑,这笑声令辛缘胆寒。

“这里头好像挺热闹的,要不要进去瞧一瞧……”张行之有意无意看了辛缘一眼,马步放慢,缓缓向前而校

辛缘没有理会,低着头从谢长欢身边走开,却鬼使神差来了一句:“你知道玄冥玄砂么?”

马停下了,谢长欢好似故意压低着声音言道:“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辛缘道:“你中过玄冥玄砂之毒。”

“你是怎样知道?”谢长欢微笑道。

辛缘道:“有人告诉过我。”

谢长欢道:“是张行之的吧。”

辛缘一愣,没有应答。

谢长欢问道:“你中毒了?”

辛缘快步而走,没有理会谢长欢。

谢长欢扭头看着辛缘道:“玄冥玄砂没有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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