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庙令,怎么办?”袁黎擦着额头上的汗珠,也不知道是热出来的还是吓出来的。
“还愣着干什么?进去,关门!”庞灵扶暗恼得推了对方一把,慌慌张张得从胡凳上半蹲起身,几乎是连跑带爬得带着弟兄们翻进门槛,招呼着后者七手八脚掩上门,只留下一个缝隙悄悄窥伺。
这边太庙的人十分紧张,可大批来者却依然是步履缓慢,个个表情严肃得一言不发,手中捧着笏板,腰间挂着印绶,仿佛真的是上朝般的端庄虔诚。庞灵扶毕竟是娴熟官场,从打扮上可以认得出来,来的人还真是形形色色、文武俱全。既有河间王元琛、河南尹元深这样的宗室,也有卫大将军穆绍、左光禄大夫李彧这样的勋贵,还有吏部尚书崔亮、尚书驾部郎中辛雄这样的外臣。门外聚集的约莫有近千人之多,挤得大街都无法通行。
“烦劳有司开门,我等今日要拜谒诸位先帝!”在这群人之中,穆绍的身份虽说不算最高贵,可年纪和资历也算是位居前列。于是乎他率先越众而出,板着个脸走到台阶下,朝着上首大声呼喊道。
“太庙正在举行寿飨之礼,诸君又并非奉诏而来,请恕下官不能擅自做主!”庞灵扶眼下可真应了自己的名讳,扶着门板双眼发直,带着颤抖的音色回答道。继而他招了招手,示意属下们都做好准备,一有不对随时锁门。
“我等都是大魏的忠良臣子,其中也有元家的骨血宗亲,难道思念先帝也是罪过,连见一面吊哀也不行吗?”这份回答,显然不能让穆绍满意。他一边说着一边煽动着,身后的数百人随着他齐声呐喊,嘈嘈杂杂得催促起来。不消分说,他们都是私下沟通好,今天有意来闹事的。
“庙令,这么多的大员在,要不就放进来吧?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却说另一侧的袁黎,看到这么多达官贵人的到达,膝盖早就软了下去。他也清楚眼前这些人的分量,一个个都是在朝堂上咳唾成珠玉的人,以自己的地位可不能随意得罪。要不是庞灵扶还面色惨白得堵在门口,他都要急着去主动开门迎入了。
“不行!这关乎到朝廷的典章制度,绝对不能擅自放入!”没想到庞灵扶听到这话,反而是浑身打了个激灵,连声音也变得高亢起来。只见他仍然对着门外喊道:“诸位大人前来拜谒太庙,原本是忠臣孝子的好事情。可是若请不来陛下的诏令,我辈按律法规定,实在不能放入!还请见谅”
这番冠冕堂皇的解释,竟然出自散漫的庞灵扶之口,真是让旁边的属下们刮目相看,几乎要对这位威武不能屈的伟人崇拜起来。可是他们又哪里知道,庞庙令早就克扣了每次给先王献飨的资金,就连灯烛器乐都暗中减少了不少。要是这时候让来者闯进去,可不就被抓了个现行,百口莫辩了么。
“浮云蔽白日,天子已经被奸邪宵小所蒙蔽,哪里会肯让我们去拜谒先王?若是再没有挽救措施的话,煌煌大魏的百年社稷,就要毁于小儿辈之手!”年轻气盛的李彧,从人群中挤到前方来,几乎是指名道姓得控诉道。他就是名臣李冲的孙子,自幼生长在用度豪奢的簪缨世家,也在“新法”的受害之列。
“我等宗室子弟,原本不应该对朝政指手画脚,只要安心在家享受即可,减俸减再多也影响不了我们的生活。可是眼见这大好的河山被糟蹋,上下群臣受到不公正的对待,怎能袖手旁观?高宗文成皇帝若在,高祖孝文皇帝若在,岂能不见状拂袖而起!”刚刚斗富失败的河间王元琛,站在人群之首怒气尤甚。
“此次沙汰官吏,两百余个郎官只留了八人,其实我是剩下留任的幸运儿,本来此事与我无关。可是身为朝臣,怎能忍受这样的现状弥漫,让苛政冷了天下人的心?不仅要裁官,而且要减俸,中下层的官吏如何求生,难道要像高允高侍中一样穷困卖字吗?”年轻的郎中辛雄,也攘臂振奋喊道。
“我辈先人,为大魏的社稷拼搏半生,才留下了尺寸的爵禄封土。如今坟土尚且没有长出青草,就要裁夺我们承袭的家业,这难道是先王所能忍心看到的吗?高祖啊,你若是看到今日的情形,怎能安息于地下啊?”眼见入庙无门,满怀悲怆的穆绍仰天长啸,哭喊之余直接扑倒在地,对着庙门哭诉哀嚎起来。
“高祖啊!”“先帝啊!”“太武皇帝啊!”随着为首者的拜倒,人群就像是割倒的卖字似得,成片成片得倒在地上,七嘴八舌得各自呼喊着。在此氛围之下,无论来者到底是真的委屈,还是原本只是随波逐流而已,此刻都忍不住泣涕涟涟得哭喊起来。裁官减俸的无奈,限田限奴的委屈,此刻都倾泻在太庙之前。
惊惶且愕然的庞灵扶,看看左右又看看外头,束手无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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