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母亲伤心,儿子错了。”孙绍先任孙大太太握着自个儿的手,扯出个笑来:“那些丧气话,儿子往后再不说了。不多时就是乡试,儿子还想考中了,光宗耀祖,给母亲挣诰命。”
孙大太太连连点头:“好,好,有你这一句话,我总能放心些。”
孙绍先只含笑瞧着他母亲并上祖母,因着自幼不在孙老太太跟前,孙老太太自觉亏欠这孙儿两分疼惜。因他是个有出息知道长进的,又很孝顺,且举止斯文却不女气,容色俊秀亦不轻佻,孙老太太见了便格外喜欢。听闻他有这个病症,更是疼得不得了,便是打小宠着护着的二房嫡长子孙绍祖,也不能及了。
此时孙老太太见孙绍先笑意微微、俊雅出尘、仪容温文,虽在病中,亦露绝世之姿,倒有她丈夫昔日的风采。不由更偏疼他两分。
于是放软了声音道:“才你说的那枚玉钗,我方才已交给荣国府的老太君了,想必现下已在贾二姑娘手里了。你也别总胡思乱想的,好好地养着,不过是身子差些,偏说得像什么奇症,我是不信的。只消心境开阔了,有什么不能过去的坎?想吃什么就使人往厨房去要,总是先紧着你的。”
这话说罢,孙绍先才想起,自个儿方才命人往厨房去要酸笋汤的。因他病了许久,前些时候又很没胃口,清粥小菜的,口中没有滋味。今日想吃些好的,又要清爽,便要了这个。过了这样久,倒不见那丫头回来。便与身侧一个丫头道:“翠箔,你去瞧瞧,南楼去了好些时候了,怎么还不回来。我倒饿了。”
翠箔应着声往外去了。
孙大太太道:“你这房里的人也该整顿了,一个个地这样懒,又不知道分寸。方才我和老太太过来了,她急急忙忙的,险些撞过来,哪里像一个大家公子里伺候的丫头。”
外头另一个丫头光摇捧着一盏热***进来,听了这话便笑道:“南楼年岁小了些,她爹妈又很疼她,是有些顽皮。今日竟然冲撞了太太和老太太,少不得要说她一顿了。说是再不说她,只怕再不能好了。”
孙老太太便又说了:“说来她不过顽皮些,难得的是忠心。绍先病了这些时日,总是你们起早贪黑地伺候着,我本看在眼里。随意说说就是了,也别太苛刻。”
光摇在床脚上坐了,直起腰身捧着那碗热***送到孙绍先面前。孙绍先自拿一枚小银勺子吃了两口,便道:“腻了些。”
光摇劝道:“大|爷好歹吃再吃两口,虽是腻味,到底对身子好。先太医就说了,大|爷身子弱,该好好补养着。”
闻言,孙大太太却劝:“你便多吃两口罢,只当是吃药。”
孙绍先又拿过来吃,这才吃了半碗,那厢便有抽泣声打外头传进来,另有翠箔的骂声:“平日里在院子里见你蛮横霸道的,到了外面叫人欺负到脸上来,你倒只会掉眼泪了。大|爷还病着,你倒嚎上了!老太太和大太太都在这处!你号丧给谁听?”
孙绍先不由蹙眉,与光摇道:“我不吃了,你往外去叫他们进来,有什么别在外头闹。老祖宗和母亲都在,有什么委屈也不必哭,叫老祖宗处置就是了。”
孙老太太自孙绍先回来,眼里心里便只宠他一个了。如今隐隐约约听着像是他院子里的丫头被人欺负得直哭,哪里还坐得住?虽说那丫头未必没错,这场面总要给孙儿撑住了。长房嫡长子的这份体面不能失。
当下孙老太太道:“去,叫他们进来。”
光摇便捧了碗出去,不多时,光摇与翠箔两个一左一右扯着南楼进来。南楼面上犹带泪痕,头发也有些散乱。时不时抬起袖子来擦脸,呜呜地直哭。
南楼只道:“老太太、大太太。”
权见过了礼,便站在一旁不说话了,只是哭。
孙大太太因孙绍先身子不好,一贯是吃斋念佛、与人为善的人,最见不得下人可怜得这样。原还想着她顽劣,刻意与人争锋,心里有些气恼。此刻也暂都压了下去,只问她道:“你别只是哭,有什么,只管说。你错了,我不包庇你。若是旁人欺负你,我也不能容他们。”
南楼一面抹着泪,一面道:“大太太,我平日里是爱玩,在院子里也争强好胜,只是出了这院子,太太且问一问旁人,我做过什么给大|爷跌份的事不曾?今儿大|爷说想吃一碗酸笋汤,我因怕大|爷饿,急急出去了。厨房里的谭嫂子知道我是大|爷院里的,听说大|爷想吃这个,说赶巧有熬了两个时辰的高汤,原是预备着大老爷晚上吃酒回来,要做了吃的。当下分了半陶罐出来,放入酸笋熬了。不多时便得了两碗,叫一个小丫头连陶罐捧着,跟在我身后回来。谁知道才出了厨房门,便见祖大|爷房里的玉壶过来,见了东西便问是什么,我回她道是我们大|爷要吃的酸笋汤。”
南楼当下回了玉壶这一问,玉壶便抚掌笑道:“真是巧,我们大|爷吃多了酒,酒意上头,正想吃这个呢。先给了我罢,左右先大|爷病着,一贯不爱吃东西。拿这个去,末了也是赏了你们。没得糟践了好东西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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