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孩子不听云侯的话,却不敢违逆王上的命令。一个个的都站在那里,低着个头,不敢吱声儿。
王上四处扫视了一圈,却只见一个孩童还挺直着腰,虽未与他对视,但仪表堂堂,站姿轩昂。
“我记得你,你就是上次那个姓温的孩子。”王上笑了笑,随后看到温豪予身边那清秀的身影道:“这个孩子,就是云家的小侯爷了吧?本王还误会了你是女孩……”
说话间,只见那略矮一点的男孩已经涨红了脸。
“回王上,在下温豪予上回见王上,王上身体略有不适。今日在下瞧见王上龙体安康,是国家之幸,也是豪予一生之幸。”温豪予作揖。
适逢天气晴朗,王上的心情也不错,便回:“哦?一生之幸?我已经是第二次对你印象深刻了,难得今日心情也好,你们这些孩童想要什么,可以尽皆向我讨要。”
云侯阻拦:“王上,这万万不可呀!只是些孩子,难免不懂事。”
只是话音刚落,便被王上制止了:“小云啊,这么多年了,你还要与我见外?说到底,我也算是你的哥哥……”云侯如鲠在喉,笑了。
气氛活跃了些许,王上眼神慈祥。伫立于王城之中的小小凉亭,居然也仿佛温情起来。
一时间,这些孩子要什么的都有,云南雾还特地向王上讨要了一幅画。
唯独温豪予跪下,嗓音洪亮地说:“豪予斗胆向皇上讨要一件在国库里的旧物。”
“嗯……你的想法挺特别。”老王上慵懒地说,似乎并不在乎。
“山河社稷……”温豪予的声音就像是捅冰水,浇灭了在场所有人的燥热。
云侯紧张了起来·,心想:这孩子还真是大胆。这国库里收藏的东西,不是前朝的遗留,就是国外来的稀罕玩意儿,怎的这孩子对国库里的东西感兴趣?况且这“山河社稷”,还是众人皆不敢开口提起的东西,这事情难道豪予不知道?那不能呀,脸云南雾这个臭小子都知道的呀!
现在想起来,恐怕云南雾都要后怕。
因为他被他爹吐槽的时候,忽然就是一个大喷嚏,打得王上都一愣一愣的。
只是那一日王上的心情着实是好,因为这一声喷嚏倒像是想通了什么,大手一挥就说道:“既然如此,那你拿去就是。”
“山河社稷”,以河为床,以山为助力,社稷以承载、打磨……山河社稷,是一套文房四宝的名字。
笔取自它笔杆来源的岐山,被称作岐山笔。
那墨是天下第一墨庄在没落前你生产的最后一批绝世好墨,据说那墨庄的墨的颜色,过了千年也不曾削减,墨色饱和度高,留香千年。墨庄没落之后,这种墨价值连城。
而那用于书写作画的纸颜色雪白,薄而不脆,任墨水在它之上渲染,它都能吸收的一干二净。
砚台上刻画一青松攀附青山,石头表面光滑。砚台本身轻而质柔,抚摸之光滑细腻,是研磨墨的上好砚台。
因此以山河社稷为名,被尊为这片大陆的“文房至宝”。
只是墨宝非宝,它不知为何流落北域那样的蛮荒之地。王上为了这一组文房四宝,竟丢失了十几座城池。也因为这文房四宝,北地义正言辞地占地为王。王上自得了这宝物,才意识到自己的荒谬,之后,“至宝”就一直被扔在国库里,再没拿出来。
对“山河社稷”,无人敢提。
……
你问我为何如此清楚这些?
……
那是因为,我就是那支毛笔,那支岐山笔。
之后不久,老王上就去世了,几个月的朝政动荡之后,大齐的王位由当今的王上继承,这之中不乏战争,更不乏兄弟阋墙这样普遍的事,只是过去的事情,已经没办法说清楚。
豪予将我带回了远离都城的扼风郡。
他年纪不大,可是他是真的爱字画。
或许所有人都把宝物放在那里观赏,或许因为御赐之物,不敢碰坏了。所有人欣赏它,欣赏这个十六座城池换来的“文房至宝”,欣赏它是先帝的赐予,它是被先帝触碰过、热爱过的东西。
可是……对于豪予来说,这不过只是适合他的磨和笔罢了。
先帝虽是喜爱这“山河社稷”的,可是他只是拿在手里端详,看这笔砚曾经给他带来的一切不利,却自始至终没有执笔写过一个字。
第一个拿我练字的,是豪予。
我还记得生灵涂炭的城墙之下,先帝将我从不懂诗文的北地蛮人手里接了回来。
我记得那一日,趁着豪予没回来,我欣赏了会儿他的画作。期间我看见“平安”这二字,虽看上去简单,但却着实写得苍劲有力,我忍不住摸了上去。
这时候,豪予早就在我身后了。
这才是真正的记忆,虽与我之前记起的有误差,但是的确是这样没错。
他说:你虽长得好看,也不能行这等鸡鸣狗盗之事。
得了,是把我当做贼人了。
后来他总算用事物诱惑我,获得了我的信任。
也许就是那个不美好的初见吧……现在看来,那就是最美好的。
因为岁月早就把最痛苦的东西减淡了。
你说:世上本无情,但离不开了的时候,就是情……你会为那个人流泪,为那个人茕茕孑立一生……你总是想起他,又或者偶尔想起他,总之,你就是想他。
你对我说:喜欢算不得什么情,顶多算是轮回之中在各自的生命里掺和了一会儿,终将都会是过客的。可是爱就不一样了,你会希望他好,希望他即使不好也要按自己想的去做。你们不解释、不在一起,但却相互信任、也相互明了对方的心意。
是自由——爱情就是自由啊……
爱你、宠你、宽容又包容……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豪予,你已经都不记得了吧?
三
“还是要从先帝的错误开始说起。”我说道,霖琊就坐在我身边看着我,一边摸着我的脑袋,一边听我说。先前的种种我都已经带霖琊看过,只是还有那么点儿琐碎,得与她交代清楚。
许多年都没有人与我好好说话了,霖琊虽然看上去不太认真,但她真的会一语点破关键的地方。
“先帝是错误的,但是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他膝下本无多少子嗣,可即使如此,他也没做好一个父亲。他死后,如今的王上嫉妒自己的兄弟们,竟杀害数人,最后自己继承王位。
不单单如此,他更不是一位好君王。回途江沿用至今,可是最开始开山拓河的,并非是什么修仙者,而是普普通通的凡人。只是一时间死伤众多,先帝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所以就算是到后面战争爆发的时候,大齐还是寡不敌众。还有不得不说的文房至宝‘山河社稷’……”我问她,“霖琊,你觉得我是什么?虽然你为我找到了我的原身,但是你能猜到我是如何诞生的吗?”
她摇了摇头。即便是聪明伶俐的霖琊,也没想到吗?
我只觉得眼睛忽然酸涩无比。
“其实,先帝将十六座城池输与樊羌国,边境的将帅欲固收城池,却只能选择与城池共进退……数百万的将士们浴血战场,可是却抵不过内乱——大齐的队伍里,有了叛徒……那些叛徒像发了疯一样,杀死了驻守城池的官兵。”我皱了皱眉,却见霖琊正直勾勾地盯着我。
“叛徒?莫非和温家的两起惨案都有关?”霖琊指出,“可要是这样的话,就太可怕了。毕竟什么恩怨能纠缠数百年呢?”
是啊……霖琊又说到了点子上了。
是什么恩怨呢?可谁又知道呢?真相,只有豪予知道。
我没有回答她的话:“那时我因为先帝做错的决断,而汇聚了数亿人的怨恨。原来我不过就是因着先帝做错的决断而诞生的妖灵,原本是夹杂着众生疾苦的,后来却遇上豪予那小子……”
“说来也讽刺……霖琊……我原本就不是什么好妖怪,却偏偏因为豪予和南雾,总去做些除暴安良、为民除害的事情……那几年,是百姓们淡忘了当年事情的几年,我虚弱的不得了,只能靠着豪予身边的阳气勉强活着……
我多么希望自己强一点。可是我如果那么强,国家就定是不平安的,那不是豪予想看到的……就像是我怕的样子,回途江再次干涸,当年的事情被翻了出来,我再次被阴气唤醒了。可能我自始至终都是个不详的凶灵,豪予最后竟然也是因为那些事情而死……可也因为豪予等人的不甘,我的灵力又变强了。
我是岐山笔,岐山本是守卫边疆的山,却最终沦为了他国的土地……”我叹了口气,抬头看向一直没吱声儿的霖琊,这才发现她已经哭了。
她努力地擦拭着自己的眼泪道:“平安,都过去了……不是你的错……”
这瞬间,我真的很想抱抱她。
可是如果我恢复人身,定是大齐又不太平了吧?
忽然间,我就想到豪予了。
我强大的时候,却失去了豪予。
是不是只有我快要消失的时候,才能有豪予的呵护呢?
当年珂瑜前辈站在回途江边,却再也没能等到温侯爷的归来。
回途江干涸的第一次给了我意识,回途江干涸的第二次让我恢复了灵体,可是我实在没办法知晓,促使我杀人的灵力究竟是来自何方?我明明为了救豪予,已经用尽了自己的灵体……
黑暗和邪恶是无处不在的。只是那个曾经带给我光明的人已经不在我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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