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啊。此事已报与太尉,但愿这次能揪出幕后元凶。”刘颂长长地叹口气。

出人意料的是,杨骏对此事颇为上心,得到消息,立即马不停蹄地赶来。寿辰前夕发生凶案,着实晦气,二来,王坚身份敏感,或许与芙蓉殿有关。

一路上,他听着人们传唱,气得快要炸掉。他真想派出城南的十万中军,把这干刁民全都赶下洛水。当然,这事儿只能在五脏六腑间游移,武帝以仁治天下,他可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即便如此,杨骏还是下令捉拿几人,捆起来,随他一并赶赴廷尉府。

他气呼呼地嘱托刘颂,王坚对朝廷忠心耿耿,无论如何,定要查明此案,还死者公道。一应所需,均由太尉府提供。无论何人,即便皇亲国戚,亦无需忌讳,一有进展立刻向他禀报。

杨骏摆摆手,军士们押着几人走上堂来。

“这几人妖言惑众,讽刺朝廷,你定要查明此事,重重治罪!”

刘颂诺诺领命。他顷刻便已明白,定是为那十六字的歌谣。

翌日,就在这片歌声中,杨骏的六十寿辰拉开帷幕。他居于城南武库之旁,乃曹爽故府。门前难民早被清得一空,两只大红灯笼高高挂起,一对儿石狮面目狰狞,盯着前来祝寿的人们。

杨骏着大紫色锦缎,立于门口,迎接宾客。开始,他尚能作揖行礼,因人实在太多,后来便不作反应,只在那杵着,冲来人微微一笑,算是行礼了。

只要位列朝班者,皆收到请柬。当朝皇帝,太后也一并赶来,太子司马遹走路松松垮垮,一身粗布,上面沾满油污,明晃晃的,还透出一股子怪味儿,显是刚从华林园早市回来。刚进门,他便看上了一名身姿窈窕的女仆,非向杨骏讨要,弄得后者哭笑不得。

宴席极为隆重,三进院落,各间房屋,全摆满酒席。尊贵一些的宾客,都在屋内落座,地位稍低些的,在院内凉棚吃席。桌上摆着四时果鲜,全羊,乳酪,甚至还有难得一见的熊掌等珍贵食物,数百名仆人步履匆匆,端茶送水。整个太尉府氤氲在浓厚的香气中。

张轨紧挨着皇帝,与杨骏分居两侧,处在位置最为尊贵的大堂,若非皇帝指定,他本不能享此殊荣。张轨抬头,望着院内推杯换盏的士大夫们,无心下箸。

来时路上,他看到饥肠辘辘的人们,为一碗清可见底的粥大打出手;看到衣衫褴褛的人们,小心翼翼地捧着粗碗,仿佛捧着金光灿灿的珠宝。

这都是大晋的子民。不光洛阳,豫州,还有雍州,凉州,荆州,许许多多同样的人,他们用枯树枝般的手,掏出一枚枚光亮的钱币,攒成这一桌桌万钱筵席。

张轨看着人们狼吞虎咽,竟有一种恶心之感。他们手中玉箸所夹的,可是百姓的骨血。

他漫不经心地四处张望,司马睿和王导在案几最末端窃窃私语;司马遹搂着一个少女,满脸狎昵之色,弄得人家不知所措;陆云兄弟面红耳赤,显是起了争执;潘岳脸上搽着厚厚的脂粉,嗓音如女子般悦耳;张华,何劭,刘颂一席,面色冷峻…

张轨眼神四处游移,逐渐停在悬于大堂墙壁的一幅字上。这幅字乃是当朝才女左思的《咏史诗。诗文并无异样,但字体颇为眼熟。

见张轨盯着此书愣神,杨骏大喜过望,越过皇帝,端着羽觞快步而来。

“张将军莫不成见过此书?”

“左太冲文章锦绣,整个洛阳无人不知…”张轨停顿片刻,道,

“敢问太傅,此书乃左太冲亲笔吗?”

“不然,此书乃友人所赠,张将军可猜到何人所写?”

张轨倒觉得与曹曦字迹有几分相符,却不敢断定。这字,少了些恣睢气势,该起势的地方,却又收了锋,倒有些刻意临摹的意味。

“这字像是刻意为之,太尉可否将原书拿出一观?”

杨骏陡然变色,听张轨口气,他似乎知晓出处,但原书却万不能轻示于人,一个不小心,便是诛九族的大罪!

杨骏干咳两声,遮掩道,“这就是原书呀!”

张轨摇摇头,愣在原地,满心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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