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骏眼见司马玮领着岐盛等一干掾属,向城南行去。
对于废后一事,他仍迟疑不决。尽管贾充早已身故,但百年大树,岂有一朝腐朽之理。是日来,朝臣不断上书,请求撤去芙蓉殿宿卫,顺带着请他杨太傅一并搬出太极殿,言语间处处透着不满。
杨骏气的鼻窍生烟,心下大骂这些忘恩负义的人,凭白吃了许多好处,嘴却像鸭子般坚硬。更令他气愤的是,杨洮这个自家人居然也来劝他。杨骏盛怒之下,免了他的职。
事后冷静下来,杨骏还是搬出了太极殿。一来平息朝野怒火,二来转移视线,他想避过这段风口浪尖,再行废立皇后。新后人选他都盘算好了,侍中羊玄之女,羊献容。羊家香火不旺,男丁稀零,到羊玄之这辈,仅得一女,这小女孩儿才十岁,还是个黄毛丫头。
杨骏不在意这女孩儿能否为皇室添丁,更不在意她和皇帝二十一岁的年齿之距,他只知道,羊家衰落,对他形不成威胁。总之,新后只要不似贾南风那样处处作对,就行了。
司马玮出城不久,便遇到一行谈经论道的文人们,对这群疯疯癫癫,满口道德文章的“清流”,司马玮向来鄙夷。他催动马蹄,意欲尽快离开。
“楚王留步!”
司马玮回过头,只见一个着浅色广袖汗衫,头戴漆纱笼冠的少年正快步走来。这少年目光清朗,风采绰约,颇有种遗世孑立之感。不远处,王衍、王导等王家子弟正推杯换盏,好不得意。他们见楚王路过,也不起身,只远远行个礼,就当送行了。
司马玮几番思索,终于想起,他是叔父司马觐之子,名睿。司马觐亡故后,他便袭了琅琊王的爵位。
再往上推,其祖父司马伷乃高祖第五子。到他这辈儿,关系已然不太亲密。若不是先帝驾崩,诸王进京奔丧,只怕两人此生也见不得几面。
司马睿行礼道,“王兄缘何走得如此仓促?”
司马玮下马还礼,“按照祖宗惯例,本王早该回封国去,只因近来事务缠身,因此暂留些时日。”
“荆州扼大江咽喉,位置显要,辐射半壁江山。有王兄镇守,定可保南方无虞。”
司马玮身有要事,顾不上寒暄客套,没说几句,便告辞南去。
王衍等人正在玩投壶的把戏。草地上铺着一张席子,上面摆着几只银壶,里面空空如也。约莫丈余开外,王衍攥着一支短箭,仔细瞄准。只听一声脆响,箭羽斜斜落入壶内,引来阵阵喝彩。
下一人是王敦,两支箭并未中壶,只得满饮两大殇酒,眼神逐渐迷离,大骂壶口太小。王衍笑道,给你换个大瓮可好?
见司马睿到来,王导恭恭敬敬奉上箭羽,没想到,一连三支尽皆不入。众人捧腹大笑,王敦挪逾他,这牛尾之上,可绑不得两人呀。
他也不气,只是微微一笑,端起酒觞。
“殿下,方才因何不进?”王导问道。
“许久不练,手上生疏了。”
王导不以为然。他与司马睿并非泛泛之交,这位好友百步穿杨,岂能投不准近在咫尺的银壶。
司马睿眼望方才司马玮离去方向,怔怔出神,脸颊渐渐蒙上一层阴影。那里一片茫茫,烟尘尚未落定。
他隐隐觉得,司马玮此番离去,恐怕没那么简单。实际上,自从杨骏掌权后,他一直在暗中观察洛阳局势。然而,知晓得愈多,内心就愈感震惊。
那个雨夜,他和王导看到楚王进入金凤楼,出来时,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若非张轨出手,恐怕早已命赴黄泉。彼时正值丧期,一应乐坊、酒肆停业,司马玮去干什么?
他命王导私下查访金凤楼,发现此楼是贾谧专为结交显贵而建,贾谧乃皇后亲侄,说不定,司马玮与贾南风有着某种联系。杨骏愚蠢之极,竟然软禁当朝皇后,废后之心昭然若揭。在这个节骨眼上,贾南风定然不会坐以待毙。他隐隐觉得,司马玮还会回来。
只怕国中要有大事发生。
司马睿空有辅弼之心,却无辅弼之力,作为一个偏远藩王,不仅地方远,宗族关系亦远,他能保住琅琊王的名头尚且不错。
又是一声脆响,王敦终于投中了。
司马睿恍然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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