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雪初发了一阵呆,看着慕轻烟眉宇间那一团正气,心底突然生出了依靠。
“五年前,我顺从了母亲和奶奶的心意,招了西街谢府的二公子入赘。一开始两家都是欢喜非常,谢府家底不丰,只两间铺面卖些书籍纸张度日,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谢家大公子为人一团和气,铺子在他的经营下日渐兴盛二公子是个读书人,长得玉树临风,相貌堂堂,考了两次都未中举,母亲此时让人去说亲,一说就成了。”
她抬起头来苦笑着看向慕轻烟,半晌又接着说:“谢二公子入赘后,初时还能安心温书,但言家的兴盛东楚谁人不知?渐渐的便有些不怀好意的人贴上了他,今日诗会、明日踏春、后日咏花,我也不在意,有时还鼓励他结交朋友,开阔眼界。直到一年多以后,京城便有人传谢家二公子一掷千金,养了外室。”
慕轻烟用自己的帕子给她拭泪,又端茶又递水,两眼平静无波。
“那一年吴郡天旱,蚕到了开长的时候桑叶未丰,我急的焦头烂额,自己怀了身孕也不知道,落胎时已经快三个月了。这一病就是两个月,我在床上起不来身,他日夜不归。等我好了以后着人细细的打听查访着,也没费多少力气,就将他寻到了。”
言雪初双目又涌上泪来,定定的看着慕轻烟,“烟儿你知道吗?那是个青楼女子啊,惯会些伏低做小的事,又会吟诗讨他喜欢,硬是将他哄在了那个小院子里不回家。我气不过,命人去请了谢家大公子,要和离!”
她低下头,任泪砸在地上,须臾才又开口,“闹了一两个月,母亲因怕丢人,到底还是将他接回了画眉山庄,说了几句狠话就此做罢了!”
慕轻烟浅声问道:“这几年没听说言家有中举者,莫不是他不读书了吗?”
“哼,读书?他现在整日流连青楼,几日不回家也是常有的事。三年了,烟儿三年了我们没在一个床上睡过觉,没在一张桌上吃过饭,他那一身的脂粉味我闻了就想吐!”
“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慕轻烟握着她的手,担忧的说:“言家向来女子掌家,你没有嫡女傍身,早晚会出乱子的。”
言雪初一声长叹:“我早就看淡了,言家再怎么兴盛,所求的不过是一日三餐罢了。人活着只有受苦的份,这掌家的权势虽然诱人,可是我已经不稀罕了!”
犹豫了再三,慕轻烟还是将心里想的那句话说了出来:“雪初,如若和离,你觉得言家会受多少影响?”
“言家哪还有余丝,若不是我在这个位置上,你们所要所穿的料子怕是早被抢空了。前几日虎王下了一张订单,都是些贵细的料子,言家也要两年才能交齐货,最早一批也要冬日里才能拿到。”略停了一停她又愤愤道:“受什么影响啊,这京城的贵胄都不穿衣袍了不成?”
“那你有没有想过,谢二公子或许是被你的对手蛊惑了呢?”慕轻烟忽然想到严重处,“雪初,听我一句,最近还是将门户守得严紧些,不要被有心之人有机可乘才是!”
“东楚虽大,但言家丝或许是唯一别人想偷也偷不走的东西!”言雪初话到此处忽然又想到了另一件事,“就如清觞酒庄的酒,想偷的人又何止千千万万?可不过是痴心妄想而已,哪就那么容易了。”
慕轻烟微微一想也觉得对,她的酒就算将方子给了旁人也未必能酿得出来,还真是无需担心的。
“真怀念头些年我们还小的时候,四个人活得无法无天的。”慕轻烟叹息。
言雪初斜了她一眼,“无法无天的只有你而已,就连小郡主也没你那顽劣的本事。”她拧着眉也陷在过往中,“那时候我常常在想,为何我要生在言家,若生在普通人家或许都比言家好。当人人都羡慕我可以掌管言家时,又谁知我这种身不由己的苦楚呢!”
“即使生在普通人家怕是也不行,他接触的人群向来尊贵,小家碧玉如何能入得了他的眼?”慕轻烟意有所指。
言雪初惊愕的看着她,张口结舌了半晌终究又闭了嘴。
慕轻烟斜了她一眼,“怎么,我不能知道啊?”她忽然凑到言雪初的耳边低喃:“不管是麒麟山庄的公子珏还是当今圣上,你想要入赘的人选都太了不起了!”
“离我远点!”言雪初红了两颊,一手推距着慕轻烟,“谁想了,我才没有好不好,你……你胡说!”
慕轻烟坐正身子,顺着她的话说道:“好,你没有!”她忽然又凑过身子问了一句,“如果谢二公子回心转意,你可还要他否?还是你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言雪初又叹气,“伤痕已然形成,想要抹去又谈何容易?可自古女子从一而终,况且言家名声终究还是要顾及的!”
“也不是没有办法,等过几日我闲了给你想个辙,让他回家再不出去鬼混!”慕轻烟探明她的心意,便不再诱她说话。
琥珀回来,伺候着慕轻烟换了件衣裳。
“这块料子是今年新得的,晴儿那是没有的,只有二匹,我留了一匹。”言雪初扯着她的袖口看了一回,“做夏衫最合适,又凉快又不粘身只是洗的时候要仔细些,烧开了水晾到完全冷了,再扔一把细盐,也别晒,铺在案上阴干,怕褪色。”
“真麻烦!”慕轻烟嘟囔着。
言雪初微微一笑,给她整平了衣领,捏着她的鼻子,“我自己都舍不得裁一件穿,你还敢嫌弃,讨打不成?”
“差点把正经事忘了!”慕轻烟笑嘻嘻的凑到言雪初身边,“给两块喜服的料子,本小姐终于要做嫁衣裳了!”
言雪初自认识慕轻烟以来,事事不见她正色,就连如今要嫁人也不见她有别家姑娘待嫁的娇羞,早准好的东西偏偏不给她,非要逗弄她一回。
“嫁衣料子啊,等明年后半年大概能有!”言雪初一脸狡黠。
慕轻烟也不上她当,老神在在的喝了半盏茶就要走。
“真真没意思!”言雪初一甩帕子坐在椅子上抱怨,“你戏弄别人的时候都忘记了?反过来偏你不上当。”她向门外喊了笑竹,“去把我准备下的东西拿来给这个讨债鬼,快打发了她家去。”
笑竹挑起帘子,笑梅和笑菊各自捧着一个托盘进来,放在专为看料子所置的案上。她笑着看向慕轻烟,“烟小姐,我家掌柜的早就备下了你要的东西,快过来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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