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北平的秦曼也在盯着一片梧桐叶子发呆,她站在亭子跟前,监督着一个梳着分头的小男孩读书。
这十年来,她真正担起了秦家长女的担子,照顾父亲和祖母,打理秦家的生意,成了秦家名副其实的当家人。
秦老夫人安安稳稳地在家里颐养天年,替秦曼说媒成了她唯一的正经事。
可是整个北平城里的富家公子哥都说遍了,秦曼还是摇头。
秦老夫人叫苦连天,“你这孩子,眼光也忒挑剔了,往后只好往那些半大小子身上说了。”
秦曼笑着道:“祖母,我都四十了,你还说媒。”
秦老夫人叹着气摇摇头,又道:“也是,没人配的上我的宝贝孙女。非得王孙贵胄,皇帝老儿才行,可是啊,这世道没有了啊……”
盛芸儿回到北平以后,生下了一个小男孩,秦竞轩给他取名为秦忆相。
忆相即是异乡,远在异国他乡的秦妤一家,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葬在异乡的秦绍襄和秦湘,再也不会回家了。
秦忆相一出生,秦老夫人便做主,把她抱到了自己院子里养。
盛芸儿闹了几回,都被秦曼狠狠地压制了。
这孩子虽然是她肚子里生出来的,但她连一面也没见到,一口奶也没喂过,还整天被关在院子里,连门都出不去。
盛芸儿忍气吞声了很久,总盼着秦老夫人那个老不死的赶紧生病,赶紧去世。最好这一家人全部得了瘟疫,只剩下她和她的儿子。
咒骂了几年,家里人都好好的,她最终也放弃了,偷了一些钱,勾搭一个男佣人私奔了。
秦曼觉得好笑,私底下说起来的时候评论道:“她非得攀高枝,转了一圈,还是跟了个佣人,真滑稽!”
一片梧桐的叶子飘落,趴在书桌上写字的秦忆相抬起了头,目光追随着那片叶子走。
秦曼想苛责他漫不经心,但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无声地笑了。
许多年前,秦绍襄也是这样苦大仇深地读书,这孩子的长相和脾性,还真是像他的父亲。
她想伸手摸一摸秦忆相的头发,手伸出去,正碰到了一直温暖的大手。
王世均讷讷地笑了,他收回了手,扭头板起脸道:“看书,一下午了,你读了几行字?”
秦忆相吐了吐舌头,低头一板一眼地数了起来,“一行,两行,三行……”
“我没有问你。”王世均无奈道,这孩子的脑筋倒是挺灵活,尤其是气人的时候。可读书的时候,他就是个木头。
秦曼被逗笑了,笑着笑着,忽然想起来今天早晨梳头的时候,镜子里的自己眼角已经有皱纹了。
四十岁,她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姑娘了。
秦忆相六岁开蒙的时候,秦竞轩曾经想为他延请名师,找个德高望重的老先生来教。
想起秦绍襄从前的不着调,秦竞轩便立志,把这孩子教出一个好样子来。
秦曼想来想去道:“爹,现成的先生不就在跟前吗?王大哥从小书读的就好,又会做生意,让他带着忆相,不就是言传身教吗?多好的事儿啊!省的教成个死脑筋。”
秦竞轩有些犹豫,“不知道他有没有时间。”
秦曼笑了,这是秦绍襄的孩子,他怎么会没有时间呢?
两个人就这样默契地陪着这个孩子长大,梧桐的叶子黄了又绿,绿了又黄。
到最后,这孩子到底也没能真的规规矩矩,反而是斗蛐蛐遛鸟,招猫逗狗地没个消停,把秦家一大家子搅得没个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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