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八,晚,亥时。宣于祁和九歌说过这个日子。
大概是精神不济,九歌有些迷糊,先是呆了下,然后才反应过来,顿时觉得有些不真实。
她一觉睡了二十天,醒来后就被告知今日三月初八,宣于祁心心念念的这个日子。
三月初八时空之门会出现,到时候尘归尘土归土,他们哪来的就可以回到哪去。
愣了好一会儿,九歌才回过神,偏头望向门外,像是在问宣于祁他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怎么会睡这么久?”
房门没关,她看到庭中栽了几颗杏树,杏花已开,胭脂点点,占尽春风。
已是阳春三月,草长莺飞之季,一觉千年,万物复苏。
兴奋数日的宣于祁听到这句话,神情终于有所收敛,眼中笑意褪去,复杂地看了九歌一眼,随即望向风兮音,想着他会怎么说。
不料风兮音根本就没有隐瞒的意思,听九歌问,便直截了当道:“我封了你的心脉。”
“为何?”
默了会,意简言骇道:“你武功已废,无内功压制,毒素会迅速扩散,不出七日,脏腑衰竭而亡。”
庭外杏花簌簌落下,房间内寂静无声,九歌侧过头来,看着风兮音,竟轻轻勾起嘴角,笑道:“幸好有你,不然我已经在生死簿上签字了。”
风兮音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一双眼眸如打翻了的墨般漆黑晦暗,良久别开视线,转身望向门外杏树道:“现已午时末,你先吃点东西,四个时辰后,上山。”
别人是成败在此一举,她是生死在此之间。
风兮音离去后,浮生又端来几盘清淡的点心和小菜,九歌吃了个七分饱,精神总算好些了,苍白惨淡的脸色也恢复了点血气。
按理说,像她这样昏睡大半个月的人醒来后必定气血两亏,少说也得卧床休息个一两天才能下床,可不知是风兮音给的那颗褐色药丸的功效,还是浮生给她输了些内功的原因,九歌在床上小坐了半个时辰就能下床行走了。
只是没了内功傍身,暖意融融的三月她居然感到一丝寒意,才走到湖边,才好转些的脸色又白了回去,手脚也有些冰冷,宣于祁看不过去,便给她披了件斗篷。
那件斗篷还是九歌刚从谷底出来时,在泗水河畔的小镇上劫来的斗篷,当时穿在身上像是给她量身定做的,现在穿在身上无端大了许多,火红的布料衬得肤色越发雪白,淡淡的唇色带了些憔悴,眼骨凹陷,尽显病态。
“你还好吧,能挺住不?”宣于祁看着九歌单薄的背影,总感觉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到似的,伸手感受了下,好在今日无风。
九歌斜他一眼,笑道:“虽说没了内功,但撂倒你还是轻而易举,要不要试试?”
话虽这么说,其实只是嘴上逞能,真要动起手,九歌心里还是有些虚。不过她在现代活了二十六年,没有内功照样风里来雨里去,杀的人比在这里还要多,拿这话唬唬宣于祁,倒也有几分可信度。
“君子动口不动手,试什么试!”宣于祁背着手,悠哉悠哉地走在九歌身边,一脸狂妄道:“爷今天心情好,懒得你一般见识。”说完这句话突然觉得还是拉开点距离好,于是斜走开两步,离九歌远点。
拌嘴是个体力活,今夜还长,九歌觉得自己还是先保存体力为好。
站在湖面的石桥上,极目远眺,青山脚下有一条蜿蜒的河流,河流对岸是巍峨壮阔的帝都城池,厚重沧桑,散发着历史独有的韵味。
九歌看不清城内川流不息的车马,只能看到一个仿佛由赤金浇筑而成轮廓,她问宣于祁,“你比我早来十年,在那里住了半辈子,可有什么不舍?”
宣于祁顺着九歌的视线瞥了眼那座城,眼中浮现一抹淡笑,仰首望向空中飞驰的青鸟,截然坚定道:“没有。”
九歌垂眸,轻轻笑道:“我竟生出一丝离愁。”
“能理解。”宣于祁看了她一眼,道:“那座城里有你牵挂你的人,也有牵挂你的人,不舍是应该的。”深深吸了口气,继续道:“我不同,我没有牵挂的人,也没有牵挂我的人。”他在这里早已家破人亡。
九歌转眸看着宣于祁,微微笑了下道:“这么说来,我比你幸运。”
“你猜知道?”宣于祁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没由来地感慨了一句,“有多少人曾为你千里奔波,却无一人为我雪中送炭呢。”
他垂眸低笑,笑意苍凉。
九歌说:“那我是不是不该回去?”
宣于祁静静看了她一眼,只笑不语。
九歌又抬首,最后望了眼那座巍峨的城池,无论以前在那里有多少欢笑喜怒,今夜子时过后,俱成往事。从此以后,我在丛山,你在孤舟,再无半点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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