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寻常人,论什么长子嫡孙,又没有皇位传。就算有,宫里头那位,非嫡非长啊。

这些话自是不能说给永乐公主听,成婚以来,他看眼前皓首蛾眉,佳人红粉.....还是,还是美的。

宫里魏塱捏着书信看了又看,连声问:“这信上所言,是真是假,何时何人,得取贼子狗命。”

来人回道:“千真万确,沉元州是死了,是谁做的,他们也没查出来,就是人赶到的时候,鹫鹰将尸体都吃了一半了。”

“有这等事,有这等事,竟有这等事,天意在朕,天意在朕,是天意在朕。来人,来人,快来人。”

门外秉值的太监匆匆进到里头,魏塱手指窗外,红光满面喊:“去,即刻去,去把司天监唐毓传来。”

太监应声要走,魏塱又道:“不....不不...不要传他,去接,直接将人给朕接来,快马接来,一刻也不要耽搁。”

祸在东南,西北大祥,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扬身出得两口长气,暗自庆幸没在半月前把唐毓给砍了。这司天神棍说什么岁星犯月,地生凶祟,烧纸添香跳神各种糟事闹了一通,结果逆党更甚,西北难稳。

得亏是罢了一月朝,没工夫计较,他连把人拖进来打死的兴致都提不起来,这才让唐毓胆战心惊活到了今天。

一听说是皇帝派人来请,唐毓当场吓得汗如雨落,求着太监给口茶的功夫,也好和妻儿作别。

天象之说,历来只能锦上添花,只如今满朝文武,个个都在如履薄冰。旁的还好,政建证建,有功难求,无过却是好办,可这司天监的活儿....

老天爷的事,凡俗众生哪能说的准啊。黄贼在前,五月大祭过后,沉患又起。自个儿两月前说什么西北大祥,也是想帮着皇帝逼沉家回来。

哪料得,哪料得.....他老泪纵横,只猜是不是西北那头压不住了,皇帝要把自个儿拖出去,古来不见天子错,罪在臣道。

太监日夜只在门内听宣,哪晓得门外众生煎熬,尖声道:“哎哟我的唐大人哦,您当这是邀您往大街上走着花儿呢,没见是宫里车马来接您,你这快着点,啥也别说,立时儿的,跟咱家去吧。”

唐毓掏出个帕子擦脸,躬身“哎哎”应了两声,与赶来的儿子相拥片刻,视死如归上了马车。

朱漆宫门开后,又过明黄宫道,到了御上书房前,太监掀了帘子,唐毓伸手拉了一下脚,只觉腿软半天站不起来。

太监看皇帝居然身着龙袍站在门外相候,骇的面无人色,跪倒在车架子上,双手扶着唐毓,恨不能把人跟盆水一样端下来。

这得是出了什么大事,天子召见,居然要在檐下等着。他催唐毓:“我的唐大人啊,您这什么话儿啊您这,您这不下来是什么意思。”

唐毓颤道:“不是...不是...我...”

“不是什么您...陛下在外候着您那,你再不下来,陛下岂不责奴才办事不利,算咱求你的,您快着点吧您嘞。”

唐毓指了指腿,咬牙道:“我最近骨痹犯了,动不了啊。”

魏塱早已看见马车,本想直接迎上来,顾忌身份不妥,现看唐毓迟迟不下,再耐不住,虎步龙行下了台阶,口喊“爱卿”。

太监愈急,挤眉弄眼催,唐毓抬脚,近乎是滚了出来,跪倒在地叩首要喊“死罪”,魏塱已到跟前,弯腰双手去扶。

“西北大祥,是西北大祥,卿家神可通天。”

他拉了拉,没拉动,又喊:“爱卿平身,起来回话。”

唐毓听闻此话,恐是天子喜怒无常之兆,而今西北,哪来的大祥。他自两股战战,竭力站起,看魏塱眉飞色舞,喜气洋洋。

真,真有大祥?

他抬手擦汗,喊:“臣...臣...臣.....”

魏塱手指房内,道:“爱卿一路过来,必是暑热难熬,屋内说话。”又与太监道:“传些解暑汤来。”

说罢转身往里,唐毓敲了两下大腿才能迈步。跟到里头,魏塱坐于桌后,诚道:“往日朕不信命数天象,是朕不敬。世上真有通天之说,爱卿曾于月前推演,西北大祥,果有大祥。

今召卿来,是想爱卿与朕再卜吉凶,朕...朕.....如何..如何才能再得天恩,再承天命?”

唐毓愣神,许久才能确认皇帝召自己来,是真的为了算一卦。说起来,他已有一月未见天颜。当今天子魏塱,原是年少登基,却是心性老辣,这样的帝王,司天监在他眼里,大概只能测测明日有雨否。

而今江山欲倒,神鬼之言,成了一根救命稻草。

唐毓垂头,想不通西北那头能有什么祥瑞,沉元州死了?不可能啊。

他甚至不敢张口问,只怕问出来,什么祥瑞都不是,皇帝一怒之下将自个儿人头砍了。

既然说有祥瑞,那就有吧,唐毓躬身道:“陛下明鉴,吉凶祸福,皆由天定,臣不敢妄窥。占卜之说,须起祭台,焚香火,心诚者通。

请...请陛下准臣,准臣回去沐浴更衣,再行...”

“也好。”魏塱打断道:“你回去备着,朕选个黄道吉日来问,明日上朝,朕便与文武商议此事。

祭天,朕要再行祭天,求神佛相佑。若非爱卿正阳行祭天之事,必无西北大祥。

这回也将一切交于卿家操办,物尽其丰,舞尽其盛,以叩天恩,以示朕诚,如何?”

唐毓焉有不应之理,魏塱大喜,道是“一切财务支应,只管往户部处报,物力虽难,不敢有省天工。”

唐毓悉数应下,午时将近,皇帝要留膳。这天大的荣宠,唐毓不敢接,道:“午时一过,天地阴阳逆转,臣还是早些回去,以免误了时辰。”

魏塱这才作罢,直到唐毓离开宫门,他仍不知道西北大祥,究竟是个什么祥。

沉元州死了,并不能让胡人打道回府,也不能让流民重新安居。甚至于,这个人一死,西北十六城只会更乱。主将身亡,没准胡人南下更快。

不过这些烂事儿于魏塱而言,不值一提。沉元州一死,那边就是群龙无首,就算再有人称反,短时也成不了气候。

且沉元州死的这么快,旁人多少要顾忌一下,是不是命在天子。到底朝廷还在,剩下些守将,与魏塱并无不死不休的恩怨。

要钱的给钱,要官的给官,要打胡人的让他打,愿意回来讨逆的赶紧封赏。

让着点,让着点.....让着点,就收回来了。他摊手,按着桌上沉元州死讯,比当年登基之时,胸口起伏更甚。

民,民是什么玩意儿啊,也值得当前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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