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久有句话,直中窍要,“青龙门岁入,天香阁五停占一停。”面具人因此故,领心腹之人,接管天香阁,天香阁外松内紧,亦由此故。青龙门有人一直惦记着天香阁,明面儿上不论是谁,背后之人,必是应天龙无疑。两人心里各自有数,只不戳穿那一层薄薄的窗纸而已。

我有个念头,我成废人,应天龙当然早已得知,常人眼中,我已无百无一用。但应天龙何许人?胸怀大志、腹有良谋,乃当世之雄,心思岂是常人所能忖度?怀揣面具人这个烫手的大山芋,以他之能,竟欲罢不得,个中苦涩,难以言状,岂有不气之理?眼见面具人坐大,若束手无策,一筹莫展,那应天龙也便不是应天龙了。我武功虽失,但仍是无名老人的传人,胸中所学,未因残废而有所稍减,应天龙经验老到,不可能忽略这一节,借力打力,又为其所擅,所以暗中将我救出,也非全无可能。

逼崔久说出暗卡所在,便因此念,我须对身处之境,了如指掌,当机会来时,方能有所作为。我此时体力,连常人也远远不及,却也因此,心思缜密的面具人,或会稍有怠慢之意。机会只一次,一次不成,便永无指望。我暗暗留心,夜夜琢磨,将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系在了一个未必可信的人的身上。我只能等,日复一日的等,除此之外,别无良策。

这晚又该崔久当值,更深人静之后,崔久取来酒菜,坐下与我吃酒。崔久道:“近来发生了一件大事,楚公子大概会感兴趣。”我道:“龙先生死啦?”崔久脸色一变,道:“这话可不许乱说!”我道:“除此之外,我没什么感兴趣的。”崔久道:“关于慕秋水大宫主的,公子也无兴趣?”我淡淡的道:“慕宫主已是阶下之囚,还能有甚么事?”崔久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道:“慕宫主趁堂主外出,从总舵逃了去!”

我暗吃一惊,青龙门总舵是甚么所在?若是往时,慕秋水逃出,不足为奇,但此时慕秋水功力大打折扣,这便有些莫测高深了。我若无其事的笑笑,道:“崔大哥也学会开玩笑啦!哈哈,哈哈。”崔久道:“这等大事,崔久岂敢玩笑?我胞弟是总舵入了门的弟子,昨日随程老大,来取银两,亲口对我所说。此事在总舵闹翻了天,十二处分舵,却无人得知。”我道:“程老大?”崔久道:“青龙十二使之首,也是青龙第一舵舵主。常作车夫打扮,像堂主的影子,天天不离左右。”我“哦”了一声,道:“原来是他!他叫甚么?”崔久道:“程凡。”

依当日印象,他气度沉稳,我总觉他该有个非凡的的名字,谁知“凡”字倒有,却无“非”字,一字之差,天地之别。随即又想,他扮车夫之状,想来不慕虚物,又称程凡,倒真应了他性子。又想,玉在石中,其貌不扬,谁知其里锦绣?一个有本事的人,未必皆为锋芒毕露之辈,孔老夫子的“三人行,必有我师。”诚不我欺,世上扮猪吃虎,龙作马行之事,不知几何。

我笑道:“他们是趁龙先生不在,来抢钱来了。”崔久道:“大人物们的事,大人物们自己料理,咱这小人物既管不着,也操不上那心……崔久只是奇怪,楚公子跟慕宫主,不是很要好的朋友么?慕宫主得脱牢笼,公子该当高兴才是。”我道:“她逃不逃的,与我有何相干?”崔久道:“崔久心向公子,忙不迭地跑来相告,不成想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我心知崔久心中恨不得立马杀了我,嘴上却蜜里调油,跟我深套交情,唯恐我说露他泄密之事,笑了一笑,端起酒杯,道:“拍马屁不如沽好酒。”崔久笑道:“公子说得好。”我道:“今日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若非崔大哥,我又怎能客乡买醉?”崔久道:“折煞小的了,若非公子一时凤落鸡巢,暂困居此,崔久又怎能喝到这上好的酒?实是借了公子东风,方有这机缘,与公子共谋一醉。”两人各怀心事,围着一张几,喝着一坛酒,说着暖意儿的话,不觉酒力上涌,相互道乏,各自安睡。

次日白昼,与往常无异,夜四更时分,崔久的呼噜,早入佳境,远处犬吠连绵,忽地嘎然而止,我蓦地一阵紧张。出斗室后第五日始,我总觉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我,原当是面具人不放心杜平、崔久二人,另派了人手监视,后又觉不像,难道果真如我所料,应天龙出手了?此时四更,昼夜之交,狗盗之时,夜色正浓,人也正睡得沉,再警觉之人,也会在这时犯困打盹,此时正是夜行人出没的绝佳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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