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让淡淡的说:“魏公杀了刺客,不过是转瞬之间的事情,未免叫他死的太过容易了一些。”
魏满说:“哦?你有什么好主意?”
林让说:“魏公,死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陈仲路指使刺客,谋害赵王,罪大恶极,不若将刺客抓起来,扣进军营,以刺客的项上热血,祭奠军旗,让他死得其所,也好为骠骑将军立威。”
魏满一听,说:“不错,你就是一跳狗命,如此杀了你,反而脏了孤的手,孤会让你死得有价值一些。”
刺客眼睛赤红,不等他大喊大叫,林让已经说:“堵住嘴巴,带下去,严加看管。”
刺客被士兵们拽起来,五花大绑着就要送走,结果就在此时,魏满突然抬起手来,阻止了士兵,淡淡的说:“险些忘了,孤还未送他一份见面大礼。”
“啊!!!”
魏满的话音刚落,就在一瞬间,刺客突然惨叫出声,一抹血红应声而起,像是洒落的花瓣一样,铺洒了一地,斑斑驳驳,星星点点
“吧嗒”一声轻响,众人低头一看,原来是刺客的手指被砍掉在了地上,合着鲜血,血迹慢慢融入野外的土壤之中。
刺客惨叫着,疼得差点在地上打滚儿,却被士兵们硬生生的拽起来,魏满摆了摆手,十分冷淡的说:“可以走了。”
“是!”
魏满前来通知赵王,提防陈仲路的刺客,便上演了这样一出好戏,如今还真的抓住了刺客,赵王自然十分感激魏满。
赵王拱手说:“骠骑将军大仁大义,此番恩情,在下铭记于心!”
魏满换脸一样,笑眯眯的,十分亲和,伸手托着赵王抱拳的手,说:“诶,说的什么话,咱们同朝为官,赵王又是宗亲,卑臣理应援手才是,再者说了,陈仲路僭越天常,令人愤毒,卑臣也不可能袖手旁观。”
不过一个瞬间,赵王已然被魏满的英雄气概“征服”了,笑着拍着魏满的肩膀,说:“好!说得好!你这个兄弟,我真是交定了,我可不管,便这么说定了。”
魏满当然乐意结交一个宗亲友人,而且还是拥兵十余万的宗亲,对日后自己成就霸业,绝对有帮助。
魏满十分虚伪,又自来熟的说:“大哥说的什么话。”
赵王说:“来来,难得咱们如此投缘,今日便进宫去,咱们无醉不归,让老哥哥好好儿款待老弟,还有鲁州刺史。”
魏满笑着说:“大哥款待,弟弟本不应该推辞,显得不恭敬,但如今陈仲路猖狂,联军还在汉东屯兵驻扎,准备进军,片刻也不可松懈下来,因此弟弟还要赶着回到汉东,主持联军,准备盟会,用刺客的项上人头祭奠军旗,正式对陈仲路进军。”
赵王一听,脸色不由郑重起来,说:“骠骑将军说的正是,如今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便发兵两万,调遣与骠骑将军,助骠骑将军发兵陈仲路,将军万勿嫌弃了才是。”
魏满一听,心中狂喜,他只是想来报血海深仇,没成想意外收获了两万军兵,虽对于赵王来说并非是个大数目,但这两万人如果能跟随魏满一同回汉东,想必对魏满的声明大有好处。
再加上会盟祭奠军旗,魏满在联军之中的名声,必然更加广博。
魏满十分谦和的说:“小弟若是推拒,显得不恭敬,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就是了!”
赵王笑着说:“我这就令人前去点兵,交与骠骑将军,也就不多多款留将军了,将军请便!”
魏满这一趟急匆匆的从汉东赶往赵国,又从赵国带兵两万,快马加鞭的往回赶去。
联军根本没听说魏满出去的消息,只是听说魏满生病的消息,卧榻不起,没成想这一切都是骗人的,不过是障眼法。
魏满这些日子,竟然带了两万军队归来!
魏满带着赵国的军队开回汉东郊外,联军早已经闻讯赶来,前来迎接魏满凯旋。
魏满与林让两个人出去,带回来两万人,这可谓是空手套白狼的好事儿,这种便宜不是一般人能沾上的。
联军们列队在郊外,一个个恭维着魏满,魏满抬起手来,阻止了他们的话,说:“如今大敌当前,陈仲路僭越天子,不思悔改,反而派刺客谋害赵王,罪大恶极,立刻建起会盟行辕,诸公会盟,讨伐陈仲路!”
“是,盟主!”
太守们也是看得清时务的,如今魏满佣兵广博,而且还抓住了陈仲路的刺客,拿捏住了陈仲路的把柄,没有一个人的胳膊,敢与魏满的大腿较量,因此立刻改了口,口称盟主。
魏满轻笑了一声,对众人的识时务,似乎十分满意。
会盟行辕很快建立起来,便在汉东郡郊外一处平坦地方,行辕圆形,围拢着幕府,盟主营帐也被周边太守营帐团团簇拥着。
幕府门前一面巨大牙门旗,上书魏!
魏满负手慢悠悠的走到牙门旗下,仰头看着牙门旗上的大字,不由笑了一声,太守们为了讨好魏满,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整个行辕之中没有其他大旗,全都是魏字大旗,行辕的布置仿佛也是魏满独大,其他人全是摆设一般。
林让从营帐中弯腰走出来,便看到魏满正仰头盯着牙门旗在看,他缓缓走过去,站在魏满旁边,说:“魏公感觉如何,这面牙门旗,可好看?”
魏满侧头看了一眼林让,说:“好看,好看的确是好看,但”
他说着,突然伸手搂住林让,搂着他的肩膀,将人拉近自己,笑着说:“但要看是与谁并肩观赏,若是与鲁州刺史一同,那便更好看了。”
魏满突然油嘴滑舌起来,林让只是淡淡的说:“是么?”
魏满说:“怎么?不信孤,孤何时对你说过谎?”
林让看向魏满,说:“倒不是不信,只是让觉得,牙旗再好看,也好看不过魏公。”
魏满:“”还以为林让不信自己的油嘴滑舌,他以前的确说过很多谎话,但是魏满发誓,自从自己倾心与林让开始,就没
不,就少说了很多谎话
他本以为林让不信,哪知道林让一言不合竟然说情话,说的还如此一本正经,差点把魏满的心脏给撩飞了出去。
魏满眯着眼睛,“呼”一声,一阵大风吹过,牙门旗咧咧而动,巨大的旗帜翻飞着,席卷而来,瞬间将二人遮住。
魏满趁着这个空当,便突然低下头来,亲了一下林让,笑着说:“甚甜。”
“踏踏踏!”
魏满的话音刚落,准备来幕府一同祭旗的太守们已经赶来,众人并没有看到魏满与林让在牙门旗下的“小动作”,见到魏满已经到了,赶紧拱手说:“骠骑将军!”
众人到齐,并没有进入幕府营帐,而是停留在牙门旗边,魏满脸色冷漠地说:“来人,将陈仲路的刺客带上来!”
姜都亭亲自押解着刺客,刺客手上脚上都是锁链,脖颈上挂着枷锁,“哗啦呼啦”的从远处走了过来。
刺客看到他们,大喊着:“魏满!!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要杀要剐,随你便,你不得好死!”
魏满不理会他的喊叫声,淡淡的说:“陈仲路僭越天子,阴谋赵王,罪大恶极,天理难受,暴虐天常,乃是佟高第二,如今我魏满,便手刃刺客,用刺客的项上鲜血,祭奠军旗!”
“祭奠军旗!”
“祭奠军旗!”
“盟主英明!”
营地中登时发出山呼的声音,仿佛是天雷一般震颤着大地,刺客瞪着眼睛,哈哈哈哈的大笑着说:“魏满你不”
他的话还未说完,众人便听到“嗤!!”的一声,倚天宝剑削铁如泥,更别说是一个脑袋瓜子了。
银光一闪,“咕咚!”一声,刺客的脑袋登时脱离腔子,向上飞窜了一小段距离,“咕咚!”一声便掉在了地上,“咕噜噜”的滚出去,最后撞在牙旗粗大的杆子上,终于停了下来。
太守们一瞬间全都屏住呼吸,谁也不敢发声,默默的注视着地上的脑袋,还有一脸淡漠肃杀的魏满。
林让眼神始终淡淡的,并没有任何过多的变化,眼皮都不曾眨一下。
“把刺客的头颅,装起来。”
魏满说:“派人送给陈仲路。”
“是!”
姜都亭应声,很快让人过来装头颅。
魏满便挥手说:“进帐,诸公来商讨一下,如何进攻陈仲路的事情。”
众人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赶紧随着魏满一同进入幕府营帐,依次坐好。
魏满把早就准备好的地形图铺在案几上,点了点,说:“陈仲路占据淮中,淮中一带兵力充足,但是他急于向赵王借粮,而且被拒之后狗急跳墙,说明陈仲路的粮饷已然不足。”
杨樾想了想,首先建议说:“不若咱们耗一耗陈仲路,陈仲路的粮草不足,又天怒人怨,天灾,咱们再耗一耗陈仲路,说不定他自己便不行了。”
他刚一说完,虞子源便蹙眉说:“日前盟主已经采取过这样的计策,但子源私以为,这种办法用一不可用二,冬日干旱短水,一旦开春来了雨水,良田得以复苏,这便不是耗尽陈仲路的手段,反而是让陈仲路得到修养身息的机会,想要再打陈仲路,便是难上加难的事情了。”
杨樾见虞子源第一个站出来反驳自己,面子不好看,瞪了他一眼,心想着虞子源之前诓骗自己,骗了自己许多眼泪,如今不知悔改,还要当面给自己难堪,不知这人怎么能如此之坏!
虞子源被杨樾瞪了一眼,知道他心里闹脾性,但攻打陈仲路的事情,可容不得闹脾性。
林让开口说:“卑臣同意虞公的说法,兵贵神速,如今陈仲路已经被咱们耗得粮草短缺,不可再耗,还请盟主当机立断,出兵攻打。”
这时候吴敇便站了起来,拱手说:“盟主,敇愿请命”
他的话还未说完,此时却听“踏踏踏”的脚步声,“哗啦!”一声,有人大力打起帐帘子,冲了进来。
正是武德!
武德匆忙从外面闯进来,额头上都是热汗,说:“盟主,大事不好!”
众人不必听,都知道一定是陈仲路闹幺蛾子。
武德说:“陈仲路已经发兵,大军十万,攻打吴邗!”
“什么?!”
杨樾“噌!”的站了起来,瞪着眼睛,说:“什么!?攻打吴邗?!这不可能”
吴邗郡距离淮中并不遥远,按理来说,如果陈仲路攻打吴邗也有道理,毕竟杨樾的吴邗虽然偏僻,但是物产富饶,有些小钱,陈仲路想要出兵搜刮吴邗,扩充自己的军饷,的确是个好办法。
但杨越不敢置信,是因着陈仲路面对兵力如此雄壮的联军,竟然还发兵十万攻打吴邗。
十万是什么概念?整整一个赵国的兵力,吴邗能有多少人,百姓都不够士兵屠戮的。
这不是杀鸡用牛刀么?
杨樾说:“是不是消息有误?”
武德摇头说:“绝对无错,卑将已经再三确认,陈仲路发兵十万,来势汹汹,已经开拔!盟主,请速速派兵救援,否则吴邗郡很可能被陈仲路付之一炬!”
众人一听,全都喧哗起来。
“吴邗一个小郡,陈仲路那么多军队,还已经发兵,来不及了。”
“是啊,而且陈仲路这显然是声东击西啊。”
“我也觉得如此,咱们如果派兵救援吴邗,陈仲路很可能虚晃一枪,直接杀回来,那咱们便措手不及了!”
杨樾一听,才不管是不是虚晃一枪,立刻蹙眉说:“我现在就带兵回吴邗!”
虞子源一把拉住冲动的杨樾,说:“且慢。”
“还慢什么!?”
杨樾毫不客气的甩开虞子源的手,冷笑说:“是了,虞公是岱州刺史,八竿子打不着吴邗,因此根本不担心什么,吴邗一个小郡,恨不能百姓都没有陈仲路的兵马多,一旦发兵根本不堪设想!”
虞子源听到杨樾的冷嘲热讽,突然一把抓住杨樾,将人拽回来,声音沙哑的说:“子源当然明白!子源是吴邗人!子源生在吴邗,还曾经是吴邗的功曹史,难道主公不记得了么?!”
主公
虞子源的话一出,杨樾登时愣在原地,什么主公,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如今的杨樾是吴邗太守,而虞子源则是岱州刺史,刺史可比太守的官阶要高。
杨樾突然听到这样的话,也不知道怎么的,心里有一种又酸又麻的感觉,久久说不出话来。
林让淡淡的说:“杨公先冷静。”
林让的嗓音清冷,说出来的话不知怎么的,就有一种令人镇定的感觉。杨樾喘着粗气,虞子源一直没有放开他得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手背,拉着他重新坐下来。
林让不急不缓的说:“诸位都明白一个道理,陈仲路攻打吴邗,无非一个目的自救。”
陈仲路知道,自己派去的刺客失败了,他本就是众矢之的,如今又扣上了一个谋害宗亲的帽子,魏满绝对会大做文章,不可能放过他。
因此陈仲路想要自救,他不可能直接正面刚众多联军,因此想到了一个迂回自救的办法,在这个危险的节骨眼儿上,兵行险着,发大兵去攻打远离中原,且兵力不足的吴邗。
要知道吴邗有些偏僻,没什么兵力,杨樾的兵马还是朝他哥哥借的,所以吴邗在陈仲路眼里,就是个软柿子。
陈仲路想要声东击西,来确保自己的苟延残喘,休养生息的机会。
林让说:“这个道理,大家都懂,既然是如此粗浅的道理,大家为何还要争论不休呢?”
魏满眯着眼睛说:“刺史的意思是?”
林让眼神冷漠,说:“放弃吴邗。”
“放弃!?”
杨樾几乎喊出声,虞子源赶紧拉住他,低声说:“稍安勿躁,怎么,你还不信刺史了么?你平日里,不是最信他么?”
杨樾一听,总觉得虞子源的口气有点发酸,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紧张的错觉。
林让一脸冷漠,看起来甚是无情的模样,再加上他说出来的话,众人一听,立刻以为林让要放弃吴邗百姓于不顾,很多太守纷纷喧哗起来。
林让一点子也不着急,继续说:“陈仲路笃定我们会因为他发兵吴邗郡而自乱阵脚,拆东墙补西墙,那我们怎么能如他的愿?既然如此,干脆放弃援兵吴邗,立刻出兵,以最快的速度,迅雷不及掩耳的攻打淮中,陈仲路的老窝。”
“这这显然是兵行险招啊!”
“是啊是啊,太冒险了。”
“若是陈仲路狠心攻打吴邗,那可如何是好?”
林让面对“千夫所指”,面不改色,还是一副冷静模样,说:“诸公可以想一想,这如何是兵行险招?这是再稳妥也不过的招数。如果联军可以迅速出兵攻打淮中,集中火力,重创陈仲路,那么陈仲路必然会遣吴邗的军队折返。因为如果淮中失守,失守的就是陈仲路的老巢,而拿下吴邗,不过拿下了一个远离中原府邸的小郡,孰轻孰重,陈仲路不会不考虑罢?”
他这么一说,众人登时有些醒悟过来,这是一个明摆着的道理,只不过大家一时没有考虑罢了。
淮中可是陈仲路的老巢,他登基僭越的地方,如果失去了淮中,陈仲路还剩下什么?
恐怕只剩下“走投无路”这四个字。
如此一来,陈仲路必然退兵。
魏满一直都没有着急,听林让说完,便说:“鲁州刺史所言甚是,孤打算立刻发兵攻打淮中,吴敇”
吴敇一听,立刻站出来,拱手说:“敇在!”
魏满面容上亲着笑意,说:“你现在,可还愿意出兵攻陈?”
吴敇朗声说:“卑臣愿意!”
魏满一笑,说:“好,孤会派兵七万,助你攻陈。”
七万!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虽很多演绎中动辄打仗七十万大军,其实在当时是压根儿不存在的,当时的人口就是个硬伤,七十万的数目听起来也太夸张了一些。
魏满拿出七万兵马,已经算是慷慨,众人一听,纷纷思虑起来,魏满这次势在必得,如果能推翻陈仲路,瓜分淮中,的确是个好事儿,趁着这次士气正旺,不若也派些兵马。
于是立刻有人站出来应和,纷纷派兵。
虽他们的数量不及魏满,但是架不住路数太多,三十万大军,一下子派出去二十万有余,可谓是浩浩荡荡。
魏满看着吴敇,环视了一下众人,说:“吴敇,在场之中,可有你中意的副手?但凡是你能挑得上的,尽管与孤开口便是。”
吴敇环视了一下众人,目光最后落在了身边的庐瑾瑜身上,定定的看着庐瑾瑜,眼神十分坚定的说:“禀主公,吴敇但求庐瑾瑜一人,便可。”
庐瑾瑜抬起头来,正巧与吴敇的目光撞在一起,吴敇的眼神光彩熠熠,仿佛天上明星。
不,明星的光辉不够炽热,吴敇的目光倒像是一轮火热的朝阳,绚烂霸道。
魏满说:“好,孤便将中郎将派遣与你,听凭调遣,务必让陈仲路看看咱们联军的手段。”
“是,卑将敬诺!”
二十万大军,吴敇身为主将,其余太守各自派出将领,或者干脆亲自上阵,准备进攻陈仲路,令陈仲路无暇分心。
很快议会散去,众人纷纷离开幕府营帐,各自忙碌,因为这次要求兵贵神速,所以没有多少时间准备,大家都非常急迫,一刻也不敢多停留。
林让与魏满走出幕府营帐,正巧看到了杨樾,杨樾脸色甚是不好看,毕竟说再多,杨樾也是吴邗太守,他在那里呆了那么多年,看穿陈仲路的诡计是一方面,心中难安又是另外一方面。
杨樾站在营地的牙门旗旁边发呆,牙门旗的旗杆上还染着刺客的鲜血,杨樾眯着眼睛,定定的瞧着那抹鲜血。
虞子源本已离开,但是心中又有些犹豫,干脆转回头去,准备去找杨樾。
哪知道这么巧,他原路折返回去的时候,正好看到林让与魏满在跟杨樾说话。
其实是林让在跟杨樾说话。
林让主动找到杨樾,杨樾有些受宠若惊,赶紧从发呆中挣脱出来,十分局促的看着林让。
杨樾能与“美人儿”说话,本该十分欢心的,但这心头的欢心就好像被一块大石头压着,怎么也喘不过气儿来。
林让其实知道杨樾心里想什么,因为他的职业,他看过太多太多这样的人,现在的杨樾,就好像病人家属一样,那表情担忧、急迫、彷徨又不安。
林让抬起手来,轻轻的拍了拍杨樾的肩膀,说:“杨公请放心,大军连夜清点,后日一早便启程。”
杨公点点头,说:“多谢刺史。”
魏满眼看着林让主公去碰杨樾,心里登时冒气一股子酸意来,而且林让这冷漠的人,竟然主动去安慰旁人,也让魏满心中不爽到了极点。
但问题是,魏满觉得自己如今发难,会显得很小肚鸡肠,有碍主公形象,为了颜面,魏满也要虚伪的硬撑着!
杨樾对林让说:“我信刺史,自从见到刺史第一面起,我便相信刺史。”
林让听他这话,像是“花言巧语”,但又不似花言巧语。
魏满听着那二人“”,已经忍耐到了极点,哪知道杨樾蹬鼻子上脸,说:“刺史,我心中到底有些不安,不知能不能抱一下刺史?”
林让一脸迷茫,不过听说拥抱的确有治愈的功能,大抵是心理作用,他不是心理医生,所以不明白这些。
林让刚要点头,魏满已经拦住杨樾,打岔说:“杨公,那是不是虞公,似乎等你很久了。”
杨樾一听,回头去看,果然看到了虞子源。
虞子源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一直看着杨樾,就那么看着他,但是当杨樾回过头去的时候,虞子源却也突然回头,仿佛不曾注视杨樾一般。
杨樾干脆与魏满林让告辞之后,便主动向虞子源走去。
虞子源回过头去,装作没看到杨樾,转身要走。
杨樾在后面追着,大步跑上去,说:“虞子源!虞公!”
杨樾追上来,虞子源也不好装作没听见,便淡淡的说:“杨公。”
杨樾一反常态,竟然主动与虞子源搭话,说:“方才在幕府里,多谢你拉住我,我这人便是太冲动了。”
虞子源看了杨樾一眼,说:“杨公也不必太担心了,刺史的分析并不是纸上谈兵,陈仲路之所以僭越,正是因为野心勃勃,陈仲路是不可能放弃淮中,单单只为了攻打吴邗的。”
杨樾点点头,说:“多谢哎不对!”
杨樾说着,突然一扳脸,说:“我还生你气呢!”
他说着,似乎后知后觉自己与虞子源说了这么多话,立刻调头便走。
虞子源看着杨樾的背影,轻笑了一声,声音有些无奈,说:“杨公,你走反了,这边。”
杨樾:“”
吴敇后日一早领兵出征,二十万大军开拔,十万大军留守,没过多久,魏满便收到了吴敇送来的消息。
魏满拿着邸报,递给林让,林让正在捣腾他的药材,并没有接过邸报,倒不是他托大,而是因着林让不认识几个字儿
邸报写的这么晦涩,一定是出自男神庐瑾瑜之手,那文笔是高深莫测,对于林让这个“小白”来说,实在看不懂。
魏满笑着说:“你绝对想不到,陈仲路派遣了谁去攻打吴邗。”
林让说:“谁?”
魏满说:“赵斓。”
林让归置药材的动作都顿了一下,说:“赵斓这还真没想到。”
日前林让提议让赵斓送信去淮中,赵斓亲手葬送了陈仲路的军队,陈仲路一定不会绕过他。
但很可惜,事实是赵斓苟且偷生。因为陈仲路损失大将,军中无人,赵斓主动请命去偷袭吴邗,给联军造成威胁。
陈仲路便采纳了他的意见,让赵斓将功补过。
林让淡淡的说:“看来这次赵斓又坑了陈仲路一把。”
魏满心情大好,说:“谁说不是呢?吴敇的军队已经抵达了淮中,陈仲路怕得很,已经遣人让赵斓带领大兵返回救驾。”
这封邸报就是吴敇回禀此事的,吴邗之围已经解除了,赵斓收到了陈仲路的急报,十万火急的带领大军,日夜兼程的赶路,返回淮中。
林让听到这里,眯了眯眼睛,说:“魏公你猜,赵斓能顺利返回淮中么?”
魏满挑了挑眉,看向林让,幽幽的说:“那就要看刺史大人如何难为他了。”
赵斓收到陈仲路的急报,迅速招他回去,赵斓不敢耽误,日夜兼程的赶路,因为恐怕时间来不及,所以大军专门往近路走。
赵斓带着大兵往前扑赶,这时候军中一个校尉骑马赶过来,说:“将军,不能再往前走了,前面是一处山谷,地势非常险要,虽如今是隆冬天气,但是山谷里树木繁茂,如果遭遇火攻,我等根本无法自救,还是绕路而行罢!”
赵斓并不把校尉的话放在心上,冷笑说:“胡说,我等十万大军,还怕偷袭不成?!就算有人偷袭,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如此贪生怕死,成何体统?!”
赵斓斥责校尉,举起手来,说:“全军听令,全速进军!”
十万大军继续开拔,不停的往前行进,很快进入山谷,天色正巧有些昏黑,马上便要日落,赵斓挥舞着马鞭,说:“加快脚程,山谷不长,日落之前穿过山”
“山谷”两个字还没有说完,赵斓的话便被打断了,突听“啊!!”的一声大喊,一个士兵猛地从马上栽下来,一头倒在地上,脖子上还插着一根着火的箭矢。
“嗤!!”
又是一声,不等赵斓反应,着火的箭矢一声鸣响,直接射在赵斓身上。
赵斓的介胄精良,虽然没有射穿,但卡在了甲片中,登时着起了火焰。
“火!!!”
“着火了!”
“快救将军!”
“看头上!有埋伏!”
“火石!有人在头上扔火石!”
赵斓方才根本不把校尉的话放在心里,如今简直便是现世报,现成儿打脸!
隆冬的山谷干燥,咧咧的冬风正好助燃,还有诸多枯败的树木,火蛇仿佛活了一般,随着坠落的火石与火箭,汹涌的沸腾起来!
与此同时,便看到山谷上突然招展起数面大旗,仿佛要将他们团团包围。
司马!
赵斓因为着火,快速的脱下自己的介胄,差点就被烧成了火球,惊魂甫定,便看到了司马大旗,心中骇然,说:“是司马伯圭!”
的确,是司马伯圭。
当时林让问魏满,赵斓能不能顺利回淮中,魏满的回答是全看林让了。
林让便让司马伯圭带兵突袭赵斓,司马伯圭是个记仇,且“小肚鸡肠”之人,尤其赵斓欺负过他弟弟,如此一个大好的报仇时机,司马伯圭怎么可能放过。
魏满令他放开手脚,不必顾忌,司马伯圭果然不负期望。
赵斓的十万大军被火攻冲突,一路溃散奔逃,十万大军生生被阶段成了两截,一面进了山谷,一面还未进山谷,大军分散开来,根本无法汇合。
“报!!!”
士兵快速从营地外冲进来,大喊着:“将军!捷报!!”
魏满与林让听到捷报的声音,立刻从营帐走出来,来到幕府坐镇。
士兵冲进来,面露喜色,大汗淋漓的说:“将军,捷报!司马将军大败赵斓,十万兵马溃散,赵斓不敌,竟卷了三万兵马与粮草,叛出陈仲路麾下,带兵逃跑,去做流寇了!”
太守们闻讯赶来,一进来便听到赵斓卷了陈仲路的兵马和粮草,落草为寇,去做山大王的事情。
众人无比惊愕,要知道卷了主公的粮草兵马,自己逃跑去做山贼,这种事情可不常见,大家都是头一遭听,只觉新奇的很。
不过林让并不惊讶,毕竟赵斓本人就是如此,如果按照正常轨迹,赵斓也会卷了陈仲路的兵马,逃跑去做山大王。
后来陈仲路走投无路,还去找过这个山大王,想要让他帮助收留自己。
不过很可惜,山大王不同意,因此陈仲路被逼无奈,把自己的“天意”,也就是皇帝之位,让给了他的兄长陈继。
魏满冷笑说:“这个赵斓,倒是个惯偷了,传令下去,令司马伯圭继续重创剩下的七万兵马,务必让七万人,无法回归淮中。”
“是!”
魏满又说:“至于赵斓诸公可有什么看法,谁愿意领兵出征,征讨赵斓?”
赵斓落草为寇,本已经不足为惧,但问题是赵斓他手里带着陈仲路的三万兵马,这三万可不是小数目,作为一个山贼来说,当真是大王了,后患无穷,最好是趁着赵斓脚跟子没站稳之际,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魏满这话一说出口,众人纷纷不应声了,毕竟他们镇守在这里的只有十万兵马,如果领命出征,肯定领不走多少兵马。
赵斓又素有威猛之命,身材高大犹如山一般,如今他手下佣兵三万,还有从陈仲路那里掠夺而来的粮草辎重,可以说是资底丰厚,没什么人愿意主动去打他。
而且魏满这个意思,很明显要将赵斓斩草除根。
去与一只老虎搏命,实在不合算,而且这只老虎身强体壮,却没什么名头,不若把实力留下来对抗陈仲路。
太守们面面相觑,没人愿意说话。
这时候便有人瞟了几眼坐在魏满身边的林让,阴阳怪气的说:“鲁州刺史手下强将如云,又素来足智多谋,深得骠骑将军的器重,卑臣以为,鲁州刺史便是不二人选啊!”
他这么一说,魏满立刻蹙起眉头来,林让
那太守的意思很明显,算的厉害,觉得魏满对林让不同,林让每次出兵都不会上战场,只是在后方动动嘴皮子,但每次都是头等功劳,上表的时候总是林让占了大头。
太守们早就暗地里酸林让了,如今逮着了机会,怎么能不发作起来?
魏满登时便不欢心了,沉下脸来,在他面前,谁胆敢说林让一个不字?况且还是因为嫉妒发酸,魏满更是容不得他。
魏满抬起手来,“嘭!”的拍了一下案几,不过话还未说出口
林让已经悠悠然的开口,说:“或许有些大人们觉得卑臣不过一个谄媚、殷勤、随手捡瓜捞的小人罢了,卑臣能高升刺史,全都是因为交好于骠骑将军,并没什么真本事。”
他说着,拱起手来,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说:“卑臣请命,带兵围剿赵斓,捡一捡这个更大的瓜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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