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雅奇轻笑了一声,长叹了口气,两手一伸,搂住苏伟的胳膊,把头靠到他的肩膀上,“反正,不管我日后嫁到哪里,我都会想念苏公公的。这满宫里,您是最懂我,也最心疼我的人。”

苏伟和茉雅奇一起坐在长廊下,看着清朗的夜空,明净的月亮。半晌后,还是幽幽地叹了口气,“就非得李卫那个臭小子不可吗?”

茉雅奇痴痴地笑,带着久未出现过的童真,笑声飘荡在宫廷的上方。

四月初五,闻风阁

“来,贝子爷,请进。”

苏伟亲自请了科尔沁来京的使臣,包了闻风阁最豪华的包厢。

“苏公公实在太客气了,”多尔济是科尔沁老王爷最看重的子嗣,早早就请封了贝子。

“万岁爷日理万机,劳使臣在京里耽搁了这么久,”苏伟招招手,让伙计赶紧上菜,“那驿馆里哪有什么好吃的?贝子爷既然来京了,自然该好好享受一番。”

“嗐,早就听说苏公公是皇上身边最得力的内监。如今一见,这通身的气派,可见传言不虚啊,哈哈……”

“贝子爷这是谬赞了。来来,尝尝这闻风阁新启的女儿红,六十年的佳酿啊。”

“好,好,”多尔济出身草原,自是爱喝酒的,一连几杯下肚,真真是舒坦极了。

伙计们上了菜,苏伟亲自掂量的菜单,要的都是合蒙古人口味,又不常能吃到的。

多尔济为人很豪爽,一顿饭吃的也畅快,三坛女儿红下肚,这话匣子也打开了。

“苏公公常伴万岁爷左右,这和亲的事儿一直也没个着落,苏公公能不能透漏一二?让我这远道而来的人,心里也能有个谱。”

“唉,实不相瞒,万岁爷对此事可是十分为难啊。”

苏伟喝的也有些多了,脸庞红红的,“你也知道,当今圣上不比先帝儿女昌茂,亲生女儿就两个。从小那是当眼珠子似的疼着,一个个哄得脾气骄横,十分任性。”

“嗐,皇家的格格任性那不是应该的吗?”

多尔济笑笑,“咱们这次求亲的孩子,那也是名门之后,先孝惠太后的从孙。您转告圣上,完全不必担心。格格到了咱们科尔沁,咱们也是当那草原上的明珠似的捧着,必不会让格格受委屈的。”

“唉,这不正因为如此吗?”苏伟拍拍桌子,“满蒙联姻是大事,咱们皇上登基没几年,适逢科尔沁来朝求亲,自是要万分谨慎的。就怕这两个格格太过娇生惯养不懂事,又因是皇上血亲,无人敢管束,最后结亲不成,反而结仇了。”

“这……”多尔济有些犹疑,“可我们老王爷是千叮咛忘嘱咐的啊。”

“那是自然,”苏公公赶忙顺杆而上,“必不能让贝子爷白跑一趟。其实,万岁爷只有两个女儿,和亲蒙古各部本也是不够的。原先就打算从宗亲里挑些适龄的,收为养女,在宫里好好教导了,他日与嫡亲公主一样,敕封名号,风风光光嫁出去的。”

多尔济这才有些明白过来,两眼微微眯起,“那苏公公的意思是,万岁爷是打算以宗室女和亲科尔沁了。”

“不是宗室女,是养女,”苏伟扬起一抹笑,“僧多粥少,与其各部不平衡,还不如都一样。裕亲王保泰家的三女儿如今正到年纪了,家里教导的是端庄有礼,处事周到。同样是皇家血脉,敕封了和硕公主,与万岁爷的女儿又有什么不同呢?”

“这,”多尔济转过头,把玩着手里的酒盏,“我可是没办法像老王爷交待啊。”

“嗨,贝子爷太过自谦了。”

苏伟一扬手,陪在他身后的七喜儿,放了一只木盒到桌上,“您一向是最得老王爷看重的,联姻的对象是谁,还不就您几句话的事儿吗?”

多尔济把视线落到那只木盒上,嘴角一勾,“苏公公可别太小看人了,我多尔济能为老王爷办事,千八百两的还不放在眼里。”

苏伟把手放在盒子上,往前推了推,“千八百两的自是入不了您的眼,您不妨看看再说?”

多尔济与苏伟对视了一会儿,拿起了木盒。

木盒打开,里面却不是银票,而是一叠方方正正的文书。

“这!”看清文书的印章,多尔济的双眼瞬间瞪大了。

苏伟坐正了身子,沉下嗓音,“这是大盛魁的银股,整整三成。大盛魁在蒙古的生意如何,我想贝子爷比我更清楚。”

多尔济不敢相信似的,又连连确认了几次,“苏公公,这、这是你……”

“贝子爷不用考究那么多,只用这银股每年从那万金账上支银子就是了。”

苏伟话说的很轻巧,多尔济咽了口唾沫,手指却在那文书上摸索来摸索去。最后,终将那盒子“啪”地盖了起来。

“苏公公放心吧,待万岁爷下了旨,我就回蒙古去禀告老王爷,准备迎亲。”

傍晚,养心殿

苏伟与雍正爷一同坐在软榻上吃橘子。

雍正爷看着埋头剥桔子的人,嗓音轻柔地问,“不心疼吗?你当初在吉盛堂身上花了那么多的心思,如今就这样,全给出去了。”

“不心疼,”苏伟摇了摇头,把一瓣橘子扔进嘴里,“我已经赚了不少银子了,再说眼下我自己的商行也开起来了。大盛魁的主要市场还是在蒙古,与蒙古亲贵有了联系,对王大哥他们也有好处。再说,银子本就是用来花的,能摆平这一遭,也省的你跟那位科尔沁的老王爷,没完没了地打口水仗了。”

“朕又不是真的怕他们,只是担心纠葛一起,老百姓难免跟着受苦。”雍正爷往后靠到垫子上,眼神却还粘在苏伟身上。

“眼下这就算糊弄过去了,”苏伟嚼着橘子,往前探了探头,“现在得赶紧把两位格格的婚事办了,省的夜长梦多。”

“那就把茉雅奇指给纳喇兴德……”

“不行!”苏大公公瞬间炸毛,“你那么喜欢纳喇兴德,还是问问二格格吧,我听说他上次跟二格格见面,彼此倒是有些好感。”

“那茉雅奇怎么办?”雍正爷扬起下巴,瞧着苏伟的脸,“朕怎么每次一提茉雅奇的婚事,你都一惊一乍的?”

苏伟干干地舔舔嘴唇,往旁边侧了侧身,“大格格与旁的孩子不一样,你不能只看出身。”

“不看出身看什么?”雍正爷两眼一眯,“你是有看好的人了?”

苏伟咽了口唾沫,开始四十五角仰望天花板,“那个,我觉得李卫还不错……”

“!!!”

凭空几道雷劈到了养心殿上空,守在门口的二张公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当什么都没听到。

翌日,雍正爷神清气爽地上朝去了,苏大公公在寝殿里一觉睡到了中午。

四月末,

雍正爷封长女茉雅奇为和硕端惠公主,指婚浙江巡抚李卫。

封次女伊尔哈为和硕怀恪公主,指婚纳喇兴德。

宫里开始欢欢喜喜地准备两位公主的婚事,苏伟摆出了自己的资产,偷偷将四家西来顺都给了大格格做嫁妆。

大格格本是不想要的,但苏公公很是担心地牵着她的手道,“李卫跟纳喇兴德不同,家里是一点资产都没了,当这么几年官,也不知能攒多少银子。你皇阿玛给你陪嫁的皇庒,看起来不少,实际能赚钱的没几个。回头弄不好,你还要替李卫养他的亲戚、门生,一大堆奴仆家丁。这手里有银子,总比没有强啊。”

这一番话把大格格说的背脊凉飕飕的,最后还是收下了。

成亲的那天,鼓乐声从早起到傍晚就没停过。

李卫是一路欢欢喜喜地赶回了京,乘在高头大马上时,那叫一个意气风发,看得苏大公公直想揍他。

公主是夜里出嫁,两位格格来给皇阿玛辞行时,眼眶都红红的。

苏伟一路跟着她们,看着她们上了花轿。

茉雅奇走到花轿前时,停了一下,转回头往苏伟的方向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让苏公公的眼泪唰地落了下来。

说到底,他对茉雅奇与对别的孩子还是不同的。

这个女孩儿,是因为他,才留在了这个世上。

这个女孩儿,也是这满宫里,除了四爷以外,与他最亲近的人。

她知道了他的一切,却选择了谅解。

她出生在森严的规矩丛里,却像一朵带刺的玫瑰,积极向上,独立坚韧。

这个孩子,像与他从同一个地方来的,他们仿佛有着血缘,有着亲情。

这些日子,周围的人,一直在问他,付出了那么多,后不后悔?

他不后悔,人群中的苏伟笑了,他看到轿帘落下,看到茉雅奇滴下的泪。

她要走向自己的人生了……

他的女儿,要出嫁了……

小苏子的一片慈父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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