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茶摊老板见着银子,又见着这年轻人说话客气又和善,自然是笑着拍拍胸脯:“二位来照顾我这生意,我自然是好好招待了。”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那年轻人面容上露出一丝忧愁来,叹一口气道:“只是想着,有些问题您能给答一答。您放心,都是些舒州城的事儿,您保管知道。”

“您问您问。”

于是这年轻人便又带着那副亲和笑容说道:“舒州城里啊,有位彭老板,您知道不?”

那老板一愣,点点头。

那年轻人又道:“这位彭老板手底下,有家当铺,叫聚宝楼,您知道不?”

“知道啊,彭老板那是舒州城的大人物,那谁不知道啊,”那老板满不在意地点点头,拿起肩上搭着的抹布,俯身擦了擦桌子,“客官你问这个做什么,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和彭老板可搭不上啊。”

那年轻人屈指叩了叩桌子,仿佛在提醒老板听清楚第三个问题:“这个聚宝楼啊,除了大掌柜的彭余亥,还有个二掌柜的,叫彭余酉,您知道不?”

这茶摊老板摇摇头,“那我哪能认识,都是大老爷。”说着就要替那位客人端走他剩下的那半碗清水。

“是啊,大老爷,”那年轻人笑了笑,却忽的伸手按住了老板的手腕,另一只蘸了些许清水,在木桌上勾勒出一个“顾”字:“我说彭老爷,您就别装啦。”

那茶摊老板脸上挂着的笑容不变,朴实面孔上露出一丝疑惑。

那年长些的伸出手去,也蘸了蘸清水,挥手写下一个“郑”字,旋即擦去。

那茶摊老板眼神里露出一丝恍然,面色却不改,笑着将那半碗清水倒掉,又转身从柜台上提来了一壶酒,笑着倒进两人的碗里,一边倒一边低声暂赞叹道:“二位倒是好大的胆子,好高明的手段。”

他身上仍旧是那身粗衣,却已然抵不住身上的莫名冷峻气质。

彭余酉,聚宝楼掌柜,掌的却不是当铺的柜子,而是私底下情报往来的柜子,聚宝楼暗处的生意都由他经手,而这处茶摊若非郑开明二十年捕快,知道些别人不知道的,只怕也是找不出来的。若是换个人来,无论怎么去问这村子里的人,大家都会告诉他关于这个茶摊老板的一切琐碎,一切细节全无破绽。

而这二人自然就是顾红林及郑开明了,只不过两人易容改服,彭余酉又不常往来,一时间倒是认不出来。

顾红林笑着喝净了碗里的酒,压低声音笑着道:“过奖过奖,比起你彭掌柜数年如一日的开茶摊,我这点微末道行实在算不了什么。”

那掌柜的搓了搓手,还是那副恭谨的小老百姓的模样,讲的话却着实口气大:“顾红林,就不怕我转手卖了您俩?那可是一千六百两黄金,啧,我卖八辈子的凉茶也不够啊。”

“你要真是个卖茶的,我自然是信了,”顾红林十分主动地从他手里拿过酒壶,又给自己满满的斟了一壶,“可聚宝楼是什么地方,黄金千两,您瞧得上?”

“话可别说太满,”彭余酉看一眼四周,此时正在辰时左右,村子里只有零星几个小孩子乱跑乱叫,并没别人,于是也坐下来,坐在顾红林对面,很直白地提醒了他一句:“我们聚宝楼那是做买卖的,钱都是一点一滴攒的,黄金千两不少啦,这种大生意,做一桩少一桩。”

这便是承认了。

不过既然坐下,就是说有的商量。顾红林笑着道:“做生意嘛,当然要精打细算了,不过掌柜的,有一笔更大的生意,保证是聚宝楼二十年来头一号,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这话彭余酉的第一反应只是笑着摇摇头,压根是不信的。

江南商税低于别处,舒州城更是商贾云集,聚宝楼作为江南有名的商号,最出名的就是一个“敢”字,别人不敢做的生意他敢做,别人不敢赚的钱他敢赚,别人不敢收的货他也敢收,自彭余亥掌管聚宝楼以来,当铺明面上收束不少,可私底下不知流转过多少宝贝。如今顾红林因着有个造反的名头,声望虽不小,可即无家世也无显赫师承,哪里会有什么宝贝?

难不成要卖他那本秘籍残本?只怕也值不了多少钱。

彭余酉心思急转,下意识看向郑开明。

郑家,倒是有几件东西很值得倒一倒,据说有先秦孤本,不知真假?

只是郑开明显然不这么觉得,这位家世显赫的捕头喝了一口酒,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简陋布衣,笑着道:“郑开明的郑,已经不算是郑家的郑了。”

彭余亥略含歉意地点点头,收回目光,心想江湖传言郑家因郑开明弃文从武、甚至私自改名一事意见不小,看来是真。只是顾红林又有什么生意可做?他又将目光看向顾红林,一时不解。

郑开明却又道:“这次做生意的,也不是顾少侠。”

“这倒有趣,”彭余亥也没觉得这二位背着四海通缉令还有闲情耍笑自己,只觉得越发好奇:“我倒想听听,谁要和聚宝楼做生意?”

春末暖风渐起,吹在人身上很是舒服。

顾红林咕嘟咕嘟喝一口酒,吧唧吧唧嘴,笑着说了一个彭余亥怎么也没想到的名字:

“吴敬仲。”

那个通缉你们的吴敬仲?彭余亥眼神微变,神色有些不自然了,微笑着饮下一口酒,淡淡道:“嘿,好大的来头。只不过二位若有功夫开玩笑,不如还是想想怎么从缉律司手里脱身的好。”

顾红林用拇指指肚摩挲着搪瓷大碗的边沿,神色倒是不慌不忙,只看一眼郑开明,又看一眼彭余酉,有些自嘲似的道:“彭掌柜说的哪里话,我们俩现在是脑袋别裤腰带上,说不准一个晃荡就掉下来了,哪里还有开玩笑的心思。况且彭掌柜,我人微言轻你可以信不过,可郑捕头二十年风雨无数积攒下来的赫赫威名,总还是要想一想的吧?”

彭余酉却也没多大敬意,只把手摊平了,掌心朝上,然后缓缓握拳,看一眼两人,“舒州城如今是吴敬仲的掌中三寸地,我们聚宝楼也只不过在这方寸间求个活路罢了,这个,终归也是要想一想的。”随后缓缓松开手,神色归于平静。

“不过郑捕头为人我信得过,听一听也无妨。”

顾红林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彭掌柜放心,保管让你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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