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满眼春云日光溶溶洒在空气里像是金色的蜜糖溶在了水中。
倒影着蓝天的一带小河如同一尘不染的碧色琉璃。河边的红蓼上,一只灰紫色的春鸠昂首鸣叫着。
小桥如虹,架在小河上。
是用泛着牙色的石块搭建的桥边长着野草野花。
这一方山明水秀之色,如同春之卷在眼前展开。
在这样一个地方,有一个又干又瘦又矮小的老头像一头掉牙的老蛮牛一样拉着装满酒坛子的双轮板车试图拖过小桥去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那车轮子极其慢的向上碾去。
咿呀咿呀咿、咿呀咿
车轮开始倒着走了。
那老头儿身子被板车一个掰扯身子也跟着向后仰去。
魏知白不假思索地上前两根手指在板车尾一捏就将整辆车稳稳定住了。
那老头不知道有人在后面帮了他一把又偻背像只老乌龟慢慢地往前拽着。
也不知他是在拽着车呢还是拽自己呢。
魏知白出声道:“老伯,我来帮你吧?”
那老头儿这才回过头来,先是呆呆地打量了魏知白一忽儿又跟着马上笑花了脸他脸上的皱纹一下子根根绽开宛如菊花绽放将容貌都密密地遮盖了。
“多谢少侠你真是好人呐!”
“你们这些年轻侠士,素质就是高!”
魏知白走上前替老人拉那板车。板车上装着八坛酒,都是那种装老酒的朱褐色大陶坛子用草纸覆着黄泥密封着,少说也有百来斤。
但他有的是力气,清瘦的少年身板,透出一股飞燕般的轻灵矫健。
他走得虽然不快,步伐却想快就快,想慢就慢,轻松自如。
仿佛他拉得不是百来斤的酒水,而是一车空气。
他走得不快,也是为了照顾身后老者的缘故。
那老头儿拿右拳敲打左肩,喋喋地道:
“我这把老骨头是越来越不中用了。”
“少侠,待会一定到我家里坐坐,喝一碗酒。”
“我家就是前头梨花树旁的那家黄茅店。”
魏知白抬眼望去,脚下黄泥道延伸,路边果然有几间茅草屋子,错落地挨在一起。远远望去,只见一青衣小童正在前院扫着一地落花,梨花堆在簸箕里像积雪。
错落的有几簇油菜花长在路边,飞来几只蜜蜂一头抢进金灿灿的小花朵里,露着个毛茸臀在外面,上面沾着一点一点的金花粉。
魏知白将板车拉进院子里去停放,那小童已丢掉手中的竹扫帚,一边跑向老头儿一边喊道:
“爷爷,爷爷,我的糖喱!”
他牵着老头儿的粗布褐衣讨糖吃,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转向魏知白。
那老头儿从胸怀里掏出个青叶包来递于他。那小童展青叶一看,见是好大一块金酥酥的胶牙糖,不禁眉开眼笑。
“老头子回来了?”
正堂茅屋里出来一个老妪,花白头发,也是又瘦又小又干瘦,这老少三个,倒是看起来一般儿高度。
“好吃么?”
“好吃!比上次的好吃呢!”
“是瓶底巷里的老王头卖的,下次还去他那儿买!”
那老头儿忙着和孙儿说话,并没顾得上那老妪的问话。
那老妪便嘱咐孙儿道:“少吃一些,闹牙疼!”
寻常人见了这一家,也许要想一想:这孩子的父母呢?怎么只有两个老人带着这么一个孩子。
但魏知白只觉得隐隐有些羡慕。
他虽然一穷二白,但买点胶牙糖的钱还是有的。
他也可以到瓶底巷里找老王头卖点胶牙糖。
但没有人会问他“好不好吃”,也不没有人告诉他,糖吃多了要牙疼。
这个世界上,只有师父在他吃东西的时候问过他“好不好吃”。
“这位是投宿的客人吗?”
那老妪老眼昏花地打量着魏知白道。
魏知白还不知道怎么回话,那老头在一旁忙吩咐老伴儿道:“这位好心的少侠替我拉了车回来,你别干站着,快给人家盛碗水来!”
他自己也连忙请魏知白去厅堂里坐下。
因是夹在正中的一间,这充作厅堂的茅屋便有些昏暗,墙边的橱柜上燃着两根蜡烛,下方摆着张一尺半高的方凳和一张一尺高的竹椅子,凳子上放着个绣花棚,绣着极精细的一条青鳞鱼。那蜡烛大约是为那老妪绣花点的。
那老妪自去端水。
院子西南面与篱笆相连的,是一面石垒的矮墙,半腰高。上面长着几棵草,还搁放着一根长青竹。
这青竹通向后院的青山,贴着山体又竖有一根青竹,两者相连成一管长长的竹筒,直通到后山山壁上的泉眼处。那汨汨的山泉,从藤萝下淌出,虽然只不过汇一线细流,在春天却也是绵绵不绝。那打通了竹节的瘦竹里响起暗暗的流水声,指粗的流水便泻落在墙垛旁的大石缸中。
那老妪就是在那竹竿出口处,用一口青花碗给魏知白接的水。
那山水是又清冽又甘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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