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的陈述并非假话,在此地丧命的亡魂难以安息,叶子阳面色如雪,眼角如狐,再次提起瑶光,让这把帝王佩剑在空中划过圆弧,凝练至白的剑气形成实质,拖光野尾如一道弯月,砸向已经在千百年的岁月中巍然不动,按序往复的转轮昭。
剑光遇水则融,遇墙则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玉蟾忽觉心寒,最是无情帝王家,遥远的禁城遍地流淌的恰恰仍是同族的血,蟾宫尚且有心,而他们心上孤高无人,冬雪覆地,冷冷清清。
瑶光斩的自然不是玉璧,至光至烈的剑最适合用来对付妖魔鬼怪,此刻符合条件的唯有昔日的剑主,本应该与那些老祖宗们一起在帝陵安眠,为这座山脉添砖加瓦的帝王鬼魂。
帝王被誉为龙之后裔,即便死后魂魄依旧威赫煌煌,瑶光给予其最为极端的毁灭,剧烈,璀璨,在风暴汇聚的中心爆炸累以千年的积淀。
光自某一点开始盛放,失去边界和逻辑,如浆,似雾,透过砖石,墙面,透过四肢百骸,如同与生俱来的一部分长出躯体以外的花和叶,再拉着所有没入河流,沉入泥土。可那些清晰全然的感觉不过呼吸瞬间,花朵开始枯萎,河流开始逆行,光开始坍缩,万物重凝最后熄灭,近乎剥夺和失去的情感充斥全身,仿佛灵魂失去了终点。
剑落无声,所有声息尽数湮灭,叶子阳在劫后余生的寂静中大口喘息,与几近虚脱和崩溃的玉蟾相比,他的眼底满盛疯狂,再次拾剑为拄,向着被沉默的,被掰断了指针和齿轮的,剩下茫然和滞涩的玉璧前去。
银流失去牵引开始滑脱,碎裂成珠玉滚回阶下,玉璧失去光泽,变得干涸枯竭。叶子阳不知道自己还剩几口气,在即临的最后一刻内心蔓延的却是无尽的遗憾和可悲,璧面是浸染千年的余毒,凑近了方能看清满是脆弱与斑驳的痕迹,没有存在能够在历史中永久苟活。
玉璧之后会是什么,会通往地狱,还是奈何。
“可惜了,砸不碎。”他抵着玉璧缓缓垂落,瑶光还是不够锋利,斩得了妖魔却削不断旧墙。
悠长的叹息渐渐消散,而底部的银流再次蠢蠢欲动,也许是因为墙后存在天然的吸引,让它们热烈的合流。
“殿下。”
叶子阳掀起疲惫至极的眼,却看见玉蟾的身影。此前并未觉得这个姑娘瘦削的如此过分,安静,木讷,心里无比纠结却又单纯的要命。她的眼泪止不住,晃晃悠悠的拿走洁白的剑,也许是因为从小到大都很少哭泣,在被灵脉淹没复又抽离的那一刻,一辈子的泪水都涌了出来。
灵脉调动着积压深久的情绪爆炸,压得越狠炸得越凶,人真是奇怪,世界更是奇怪,情感与理智生来泾渭分明,却又强行绑定暗自照应。叶子阳自嘲一笑,可惜没人给自己记录反馈,不知魂魄最后会飘去哪里,更不知是否还会有人在乎。
瑶光与她很相衬。
在姑娘一边流泪一边砸向玉璧的那一刻,叶子阳却微妙的走神。他没有力气询问,她也没有解释,满脸泪痕的眼无法分辨可能存在的想法,只是对方是个聪明的姑娘,历经波谲云诡的小半生,理应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蟾宫的月亮也会杀死自己,剑与魄再度交会,于是光开启了二度的爆炸。
轰轰烈烈,波澜壮阔。
转动千年的玉璧,承载无数历史的过去,终于在烟火中彻底土崩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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