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坐拥大荒最大的港口之城,往来船舶无数,海鸥与白帆共舞,财富则与自由相呼。远离内陆的海港成为战火的避难所,而水手们此起彼伏的口哨让玉蟾想起西州流窜不休的匪徒。沧西唇齿相依,匪患与海盗成为两州鲜明的标志,为内陆安宁畏斗的百姓所深深忌惮,而此时却成为阻挡难民西迁的最佳借口。
沧州纵容海盗肆虐霸占航路,西州则无力管辖盗匪猖獗,他们本就是一丘之貉。
玉蟾按照既定的时间准时叩响沧州府衙的朱红大门,其人姓罗名扣,出自西州匪寨,后辗转流离成为海港的码头水手,以海盗发迹,从买官洗入白道,受州府千金青睐,最后年近四十之际成为沧州最大的话语人,同时也是沧西最富有的贸易商。
他的面孔与情报画像有所不符,只能从大腹便便的体态和圆滑灵活的眉眼处依稀可分辨往昔的几分轮廓。钱权二字在人的脸上昭然若显,同时也体现在他们面前交叠成塔的美食之上。
鲜红的海蟹正对着玉蟾张牙舞爪,被精心的摆至塔顶,恰好遮住对面罗大商人的半张脸盘。沧西人讲究席上生意,正所谓酒席千古事,唇中知得失,玉蟾未动筷著,只觉的琳琅满目的盛宴鲜腥刺鼻,极其不适。
罗扣笑脸相迎,堆满刻意讨巧的圆滑:“蟾宫大人所言不假,下官作为沧西百姓必然无时无刻不想保家卫国,替我朝平南定北出一份微薄之力。只是下官也是沧州的父母官,满城的老百姓都眼巴巴的盼着衙门口张贴新政,早起贪黑归家候一个好消息,一枚定心丸。”
他手握精致银筷,不慎滑落鱼肉,溅起一道乳白汤汁:“大人若是食欲不佳,不如尝尝这道菜。此物名为无面鱼,乃沧州老渔民潜入深海捕捞所得,又经过下官门下的庖厨精心打磨烹制,肉质滑嫩,新鲜爽口,即便是吃不得海类鲜味的人也对此赞不绝口。”
面前杯碟很快被撤走,有仆从恭恭敬敬的呈上小儿臂宽的圆碟,只正中心横躺一条手掌大小的白鱼。特有的繁杂鱼刺被细心剔除,剖腹只余一勺细腻白肉,和一双鱼目仰面不知盯着何处。
本是口若悬河的罗扣此时却一言不发,只面含笑意的看着她。玉蟾犹豫片刻,终究拾起筷子,将碎肉送入口中。
她脸色微变:“苦的。”
“哈哈哈,说的没错。”罗扣大笑起来,面对神色冷漠的玉蟾姬他连道,“大人有所不知,此鱼乃本府首创,放眼沧西乃至大荒也只此一家,味道虽苦,但妙在肉质绝无仅有,纹理分明,独一无二。”
“沧西首府仍有余力费心烹制此等奇材,想必调拨粮草,遣兵东至也并非难事。”
“非也,非也。此鱼名为无面鱼,群居海底,常成百上千结队而行,得来毫不费力,售价尚且不如溪河小虾,因天生味苦而无人问津。”
玉蟾问:“首府的意思是不愿意?”
“大人说笑了,下官只是在谈食材。”
“咄咄逼人并非朝廷所愿,如今战事紧迫,南北步步相逼,若得沧西一臂之力,必能扭转形势一举歼敌。”
“我沧西不过寥寥,兵残力衰,上了战场也不过是小鱼主动投食,大人太抬举了。”眼见玉蟾脸色越发难看,罗扣忽转口风,“下官绝非不知好歹之人,国难当头断然不敢作壁上观,虽于出兵一事有心无力,但定也全意供给粮草马匹,保中原后勤无忧。”
玉蟾紧抿双唇,垂眸而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
只动了几口的满桌佳肴很快被撤得一干二净,毫无生气的鱼类吸引了来人的注意,他饶有兴致的观察着那双被特意保留的鱼目,与那默然离去的玉蟾姬倒有几分神似。
“您是贵人,自然是上座。”
面对热情过头毫无架子的罗扣大商,和尚摘下兜帽,露出金色双瞳:“本以为大人会顾忌我的存在,直接对教坊司的人不屑一顾,扫地出门。”
“不不不,您折煞小人了。”和尚虽无身份来历,却携楚王最高信物而来,南楚的特征金瞳更叫他不敢有半分失敬。只是罗扣想破脑袋也不明白远处西北的小小沧州为何会吸引到南楚的注意,更不知他们所求为何,“您是贵人,小人岂敢怠慢,只是对那朝廷鹰犬也需做好人前功夫,暂且不得撕破脸。”
和尚一派悠哉自然,来时恰好遇到玉蟾登门,便隐于幕后将两人所谈听了一清二楚。他边听边乐,沧西摇摆不定,嘴上说着提供后勤保障,但途经之路难免经过流匪狂徒之地,更不提北陌难民疫病交加,凛军奇袭,要河州子弟等他们的补给,也不知道等到猴年马月。玉蟾姬是否善罢甘休,而今南楚又来的莫名其妙,恐怕罗大官人的脑子里已经翻江倒海了吧。
还有北牧,想来他们才是距离最近,来的最快的人才是。
和尚哈哈一笑,拍了拍几乎要把自己肥硕的身躯弯成一团球的罗扣:“我不是贵人,我是一个和尚,化点缘,听点故事,你说巧不巧,楚王就喜欢听我讲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沧州海盗水手鼎负盛名,金银财宝,美女英雄数不胜数,你给我讲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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