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自行医的是北牧雪雅,她手中拿着一把锋利小刀,在炭火中反复炽烤,将银光灿灿的刀刃烧得发亮,然后伸向病榻上昏迷不醒的“无名小卒”。

向飞扬被赶出门外等候,他朝诸葛先生问道,姑娘是不是很生气。

哟呵,被你看出来了。

毕竟在他的印象里,这位气质平易的姑娘总是一副和和气气的模样,少有如此锋利的一面。

诸葛静翻了个白眼,少见多怪。

韩错打断两人明目张胆编排北境主人的对话,问起事情的来龙去脉:“为什么下手这么重?”

向飞扬一怔:“我没尽全力。”

安静的沉默蔓延至半夜,小殊在弦月高悬之时突然提醒他们:“各位醒醒,该起来挨训了。”

满脸疲惫的北牧雪雅宣布了她插手军务下达的第一条军令,禁止凛军以比武之名私斗,而她的视线越过屋外几人,逐夜而去。

一般来说,违反军令者按照所犯的轻重,轻者记过罚俸劳改,重者降级停职,乃至遣返回家。违令斩首这一项并不适用凛军,同样的,对于一手建立凛军的北牧雪雅所下达的军令,不论有多离谱,他们都会不容置疑的尊从。

只不过“无名小卒”真的只是一个无名小卒,无爵可削,无职可降,除了将其痛骂一顿,战绩归零之后,即便是家主也无计可施,对于躺在病床上依然乐观的说出我觉得自己大有长进的人只剩无可奈何。念在他是初犯,运气不错甚至捡回了一条命,北牧雪雅责令他好好养伤,别再惹事生非。

而他鼓足精气神,在家主面前保持住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大声回答保证。

只是在进来探望的向飞扬等人面前打回原形。

“还比么?”诸葛静忍不住嘲讽两句。

“军令如山。”他毫无血色的脸上显得尤其灰败,连深蓝色的眼珠也跟着褪了点色,“现在也比不过了。”

看到向飞扬,他振作少许:“公子的身手在军中可算翘楚,论近身搏击就算是将军来恐怕也难分胜负。有没有考虑过披甲上阵,成日里在后方对着文书咬文嚼字琢磨琐事岂不可惜?”

向飞扬是最大的闲人,平常就是坐在北牧雪雅的身边听军情汇报和作战讨论,大半还是云里雾里情势图都没看明白的。即使有心掺和进去,但面对姑娘软硬不吃的拖字诀暂时没有找到突破口。

“在两军交戈之前,你们遵循的指令都是来自于后方的咬文嚼字。”

“我懂。”他努力地将自己被固定成木乃伊的上半身挪了挪,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公子是哪里人?”

“河州人。”

“河州向氏,我听说过。挺有名的门派,还出过不少名人。”他哈哈笑起来,但因为气血不畅听上去干巴巴的,“开个玩笑,当兵的和游侠客总是不太对付。”

向飞扬明白过来,对方一点都没觉得他就是其中的“名人”之一,想到不久前才得了一个水分十足的天下第一,向飞扬岔开话题:“你是哪里人?”

“我来自雪穆城。”他眼中染上一层亮晶晶的颜色,“祖上三代都是北牧治下的军民,城中的青砖说不定就有一块是我爷爷铺的。”

大概是看出来几人古怪的表情,他补充道:“就是运气不太好,捞不到什么战勋,就算有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败光了。其实我觉得我最差可以当个百夫长……或者千夫长。”

在北境一统之前,虽以镇守雪穆城的北牧氏为首,往下依然存在大大小小各自掌兵的旧部。他们从原本派往北境的各个军队中脱离分化,各自为政,残存割裂了数十年,比如原本占据万骨祠周边区域的大部秦氏。所以在这种条件下,土生土长的雪穆城军民如今可以类比成皇城脚下的百姓,他的胆量和自信很大部分是来源于此。

“有天堑阻隔,北境封闭,姑娘看上去也不像是热衷江湖斗争的人。向氏远不如唐刀剑冢声名显赫,出了河州认识的人更少,你们怎么知道的?”

“闲的呗。人闲起来什么都爱干。姑娘老让我们学这学那,一开始嫌烦,一本书没翻几页就想睡觉,但无聊起来又会翻出来看几眼。有些还挺有意思的,比如先夏时期南征北战统一大荒的历史,比如儒道宗门录尽天下俊秀豪杰,比如试刀大会……”

“咳。先夏的历史,我记得是没有实际证据的吧。”

“姑娘说了,很多事情虽然没有证据,但的的确确是真实发生的。”他言之凿凿,“就像是北境长城之外的异族,你们肯定想象不出来他们也记载了自己的历史。”

“什么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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