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英急马入了扬州城,他已经顾不得路上行人了,还好雪天人少,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一定要撑到聚义山庄,他答应了华浓,要回来见她。赫虎和郭开外出巡视,见到秦英驭马而过,惊异道:“秦护法竟然就回来了?!”赫虎远远见秦英面色不对,慌张道:“糟糕!快快回月满楼通知医师!”回廊下,华浓身披斗篷,出神地望着这漫天飞雪,花照影抱着个手炉来,递给她道:“大雪天的,你出屋来作甚?”华浓摇摇头:“在屋里我坐不住,这心里慌得很,感觉……”“你别自己吓唬自己!”花照影打断道:“你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肚里宝宝想想,他才两个月的小不点儿,就陪着你在这里吹风受冻的,多可怜啊……”花照影的语气,听得华浓笑了出来:“好嘛,进去吧,听你语气,好像真的挺可怜的。”两人刚回身,忽听得身后有动静,华浓回首一看,不禁身形一怔,花照影也秀眉蹙立,她看到秦英都没有下马,他直接御马入了内庭,而马上之人面色泛青,唇色泛紫,花照影瞬间心凉了半截。狗剩刚一停下,秦英身子一歪,直接倒在了雪地里,积雪被压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秦英!”华浓终于回过了神,她急扑到秦英身边,将他抱在怀里。眼前的人有些肿胀,连他的眉毛头发上都结了一层冰霜,秦英勉强格挡开她,嘴唇颤颤而语,华浓仔细辨认才听出,他在说:“不要碰我背后。”华浓拉过秦英后背一看,瞬间泪如雨下,花照影看在眼里,悲愤道:“秦英你逞什么强?!封洪刀带不回来,那便带不回来,值得你用命去搏?!你知不知道,华浓她有身孕了,你们有孩子了!”好一会儿秦英的脸上才有了些微表情,他的瞳孔骤然濯亮,却又忽而黯然下去:“对……对……不起……”“不用跟我说对不起,夫君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我都懂……我都懂……”华浓泣涕涟涟,秦英很想把她脸上的泪水都擦拭干净,可惜,他的手臂已经全然没有知觉了。忽而,华浓猛地抬起头来,她看着花照影道:“照影,去叫薛摩,把薛摩喊来!”花照影愣了一瞬,薛摩还在昏迷中,如何喊得来?!正巧这时,池笑鱼,鬼骨,紫苏等人问讯赶来,紫苏二话不说,上前就给秦英渡气,可这一渡她才发现,他的经脉血流几乎全数停滞,她的手耷拉了下来。“我来,让我来!”池笑鱼以为是紫苏内力不够,正要搭手,紫苏一把抓住池笑鱼的手腕,无奈地摇了摇头。鬼骨看见封洪刀刀柄,他微微把秦英侧了起来,这一看众人皆面露惊诧悲戚之色,封洪刀像是被寒冰镶进秦英背部一般,融为一体。“不……不要去找他……不要告诉他。”秦英艰难言语,说得不甚明白,但是华浓听懂了,她哽咽问他:“为什么?”“他说……再不见我一面……我应该……守诺……”华浓哭得更凶了,她已然不管是否会被封洪刀寒气侵体,只想把他紧紧抱在怀里,花照影看到连忙将华浓快要碰到刀鞘的手隔开,语重心长道:“华浓,想一想孩子,想一想你们的孩子……”池笑鱼和鬼骨闻言,一脸惊诧互望,紫苏连忙握住华浓手腕,替她号脉,乍探后,她眉梢一挑,从随身携带的药囊里拿出颗药丸递到华浓唇边:“不足三月,胎像不稳,华浓姑娘你务必先保重好你自己。”池笑鱼连忙将身上斗篷脱下来,紧紧裹到华浓身上,哽咽不能语:“华浓姐……”“念字……好不好……”秦英眼眸一动不动地望着华浓,像是要把她给吸进去一般,他唇瓣嗫喏:“男孩……女孩……都可以用……”华浓双掌覆面,用力将泪水拭去,她不住地点头道:“好……好听,秦念……很好听……”秦英一抬眼,天幕一片雪白,雪依旧在下,下得洋洋洒洒,酣畅淋漓,似雪绒花一般纷纷落到他的身上,他长吁了一口气,他像是泄尽了全身最后一口力气,然后安然地闭上了眼睛。华浓匐在池笑鱼肩上,终是泣不成声……而后华浓长睡了一天一夜,当然是在花照影的手法下,她需要休息,需要时间来缓冲这彻骨的伤悲,华浓睡了一天一夜,花照影就在榻边守了一天一夜,紫苏也被留了下来,所有人都很紧张,若是华浓肚子里的孩子再出了什么意外,众人无法想象。“你怎么如此关心她?”紫苏对于花照影的殷勤,有些意外,她发现花照影连看华浓的眼神,都和别人并不一样。花照影扫了紫苏一眼,讳莫如深道:“我姓花,她姓华。”紫苏眉头轻皱:“什么意思?”“我平常看你也不笨啊。”花照影又弯腰替华浓将被子掖好,自顾自道:“他薛摩也算做了件好事,谁也不是天生的孤儿,是不是?”紫苏双眸一瞪,明白了过来,细细看来才发现她二人确有相似之处,只不过华浓更为端庄一些,花照影那自是媚骨天成,南辕北辙,于是没人会把她二人联系在一起。“完了,那你肯定不会随我去岭南了是不是?”紫苏心上一沉。花照影白了紫苏一眼:“你现在和我谈这个合适吗?”紫苏紧紧抿住了嘴,两人相视一眼,无奈浅笑。薛摩还是没有醒,池笑鱼站在他床榻前,不安卷裹得她茫然无措,若他醒来,知道秦英的死,又当如何?门嘎吱一声开了,鬼骨走了进来,他见池笑鱼一脸丧气,问道:“你是不是在想,若是他醒来,这件事情该如何告知于他。”“如此接连突生变故,我实在担心……”池笑鱼说着,又往榻上望去,他睡姿很安稳,只是脸颊略显消瘦。鬼骨摇了摇头:“你不要把薛摩想得太过脆弱,我自幼时认识他,他向来隐忍,隐忍之人向来坚韧。”池笑鱼聊想这一路苦难,深吸口气闭上了眼,再睁开时,眸光坚毅:“封洪刀你用得顺手吗?”“倒是和我体内冰蛊两相借力,只是此去是断然不能携封洪刀前往了,如若势弱,封洪刀必然又会被重新夺走,秦英的努力便付之东流了。”“好,那便依原计行事,过了今晚我们便启程前往太湖山庄。”话毕,鬼骨望着池笑鱼重重地点了点头。太湖山庄前庭的机关陷阱遭破坏后,也没有再重建,屈侯琰大手一挥,不让设了,张旦便也只能作罢,不敢违逆。屈侯琰连日来沉默寡言得很,饭食也用得甚少,有时候动辄就在湖心亭一坐就是一天,两位老人见此情形,于心不忍,走上前来。屈侯琰听见身后有动静,头都没转,只是低声道:“让张旦不用等我了,我也无甚胃口。”身后人没回话,也没走开,屈侯琰疑惑扭头来看,才发现是钧天、玄天两位长老。自上一次两相不合后,钧天和玄天便渐渐退隐,只能感叹不服老不行,如今的景教,能人辈出,已然没有他俩说话的余地了,这一次回来,也实属放心不下旧主临终托孤。看到从碎叶城一起东归的旧人,屈侯琰眼眸瞬间湿润,他起身相迎,钧天摸着屈侯琰单薄的衣衫,心疼道:“天寒地冻的,琰儿何故薄衫静坐于此?”“我体内有冰蛊,我不怕冷。”屈侯琰难得一展笑颜:“许久不见,二老身体可还好?”钧天不答反问道:“我听说,秦英来盗封洪刀?”屈侯琰面色一僵,点了点头。两位老人互望一眼,玄天痛心疾首道:“琰儿啊,秦英和你从小一起长大,若你怒他盗刀,夺回来便是,又何苦……”“何苦什么?”屈侯琰凝眸。“又何苦从太湖一路追到扬州,逼得他负刀而行,如今已然命丧黄泉,你当真快活吗?”玄天不住摇首。“你说什么?!秦英死了?!”屈侯琰身形一怔,脚下发软。“你……”钧天疑道:“你难道不知道这事,秦英到扬州的时候,已经命悬一线了,难道不是你下令燕群一路追袭秦英的吗?”闻言,屈侯琰彻底明白过来,是张旦下的命令,他摇了摇头,无奈苦笑,望天长吁一声:“罢了,至此,后路断尽啊!”送走两位长老后,屈侯琰也没有去责问张旦,只是一个人静坐的时间,越发地长了,远远看去倒仿佛在练功,只有屈侯琰自己知道,他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想,他只是在等人,只是,在等他来。张旦曾来相劝过几次,但皆是无功而返,燕群和何信见状不免有些忧心。“唉!”燕群叹了口气:“我始终觉得就不该横生这许多枝节,就让教主兄弟俩回陇右又怎样,余下势力,我等也足可以壮大,眼下这般看着反倒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也许从一开始,目标便不是一样的。”何信摇了摇头。“什么意思?”“我们求的乃扬威江湖,名震四海,可旦哥所求,如今想来,并非如此。”何信长叹一声:“且看如何收场吧。”突然前方疾来一人,呼道:“禀报二位总领,有人朝着山庄而来。”“薛摩吗?!”燕群一个激灵精神了起来。“不是二城主,是池笑鱼和鬼门主。”闻言,燕群和何信互望一眼,有些意外:“快去告诉教主和护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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