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后来的日子里,孩子常给别人叫“爷爷”,也问过自强:“爸爸,那是不是我的爷爷?”

自强说:“不是,你的爷爷已经不在了。”

坐在离开家的车上,自强再也忍不住,他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声音也由呜呜的哭到号啕大哭,他在宣泄对父亲永远的愧疚,再也难以弥补。

在火车上,他接到了父亲的电话:“自强,我要去乡卫生所住院了,去那里看看中医,有个大夫说可以治我的病,你不用惦记我了。”

这种惦记是不以谁的话为转移的,基于自强与父亲的特殊情感,他永难放下。

父亲的最后时刻还是来了。

两个月后的一天,堂哥再次打来电话:“自强,你回来一趟吧,你爸可能快不行了,他今天吐了很多像烂杏肉一样的东西,在炕上已经起不来了。”

自强心如刀割,泪如雨下。

他马上跟处长请了假,因为安晨已到期末,不能请假,所以他一个人赶回了家。

自强的心情除了悲伤,还是悲伤。

当他走进自家那间低矮的房子,他看到姑姑、大伯、二伯都在,父亲闭着眼睛躺在炕上。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父亲稀疏花白的头发、还有拉碴的胡子,露在外面的胳膊、大腿已经没有多少肉了,肚子却与其他部位很不协调的大。

走到父亲头顶的位置,自强看到父亲的脸色已成暗黄色,脸上的皱纹像一波波的水纹。他颤声叫:“爸”!便把脸贴近父亲的脸,泣不成声。

听见自强的呼唤,父亲缓缓的睁开眼睛,慢慢地抬起手,用手轻轻地抚摸自强的脸,说:“别哭...”

自强哭,长辈们也跟着抹眼泪。

大家就这样无声地哭了一阵子,堂哥说:“自强,别哭了,你出来一下,我跟你说点儿事。”

自强走到外面,宝宝刚好走进院子,三个人蹲在院子里的水井台上。

堂哥开口说:“医生看了,你爸这次是真不行了,就这几天的事儿。所以我们就先动手准备东西了,棺木我跟宝宝已经去看过了,有一副上好的柳木棺材还不错,板也厚实,不过最后还要你定;妆老衣裳姑姑已经给买好了。”

宝宝接过话茬来说:“打墓子的人我已经样当的够了,需要时候招呼一声就行,鼓乐队的人也找好了,还有帮忙的人、家伙事儿都找齐了。”

堂哥又接着说:“还剩下纸扎车马的事,这个得你来定。你爸为你操劳一辈子,就这一回,我看就弄个全的,你也好看,当然了,这事儿最后还是你自己决定。”

自强说:“这些事,就你们俩帮我定吧,我现在心里头一团乱麻似的。”

“好的。”两个人分头去准备了。

回到屋里,自强坐在父亲身边儿,就那样看着他,这是真正的看一会儿少一会儿了。

他握着父亲的手,这双抚育他长大的手,已再不是之前的模样。手上只剩下一层皮,指肚也干瘪了下来,多年干活留下的老茧也都消失不见了,原来的温暖也变得冰凉。

姑姑在边上说:“你爸一生刚强,从不轻易求人,即使是到了现在这地步,上厕所还要出去外面,决不肯把屎尿拉在炕上;一生爱干净,每天还要把脸洗一下,衣服还要穿的整整齐齐;一生好人情,来了人看望他,无论如何还要让人家坐好,拿出纸烟、茶水来;一生节俭,到现在还舍不得吃一点儿好的。”

姑姑在边上说,自强在边上默默地垂泪。

是啊,父亲是一个不起眼的人,平凡的如一粒尘土,没入大千世界,没有几人记得,可对于自己却如擎天之柱,用孱弱之躯硬生生地撑起了一片天空。他一生没有出过远门,就是与祖祖辈辈留下来的土地打交道,用从牙缝里省出来的钱把自己供上了大学,完成了让十里八村的老少爷们都羡慕的“伟业”;他一生孤独,父母早逝,妻子不言,儿子早早离家,把一辈子的酸甜苦辣全都咽进了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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