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姓吴的衙役再也按耐不住,强忍怒气,阴沉沉地道:「崔老丈,咱们大伙刚才到你铺子时,已经在你铁铺门口大略地清点过你锻制完成的制刀啦。咱们扶风县衙跟你下订了足足五十把制刀,适才数一数你这大厅上矮梁挂的及铁砧旁摆的刀械成品,哪怕多数它几回,可还是不多不少的三十来把呀!你倒说说看,今天如何把剩余的二十把制刀给赶制出来。」
只见崔无畏缓缓抬起了头,瞇着被烟燻的两道眼睛,渗着眼泪望着门口众人,哼道:「老夫这不就与孩子她娘正在赶制了么?官爷们又何必在此紧迫盯人?请诸位官爷们先行下山回衙,待到晚膳时分,老夫必定亲自将这批制刀运送到扶风府衙,不多不少,就是五十把予诸位点交。」言语中虽带商议,却又有一股让人无法异议的威势。
崔无畏向来沉默寡言,不怒自威,众衙役倒也不敢过分造次,只见崔无畏耸起肩膀往流着眼泪的双眼擦了擦,续道:「到底咱们扶风县内来了何等胆大的宵小飞贼、泼皮无赖,竟然惊扰得官爷们将这批制刀催赶得如此紧急仓促,也让小老儿夫妇这些日子以来日夜赶制,毫无与衙上折冲周旋的余地?」说话间,双臂敲打锻铁的动作毫不停顿松懈。
只听那吴姓衙役接口道:「飞贼?要是一般的飞贼、无赖,咱弟兄们哪个不是缉拿这等恶人、顽民的箇中好手,还需要找你崔老丈重新赶制这批制刀么?您老就多加把劲,快快把这批制刀赶制出来交给我们,也好叫我们多救几名扶风县的妇女百姓及未出世的无辜婴孩......」话未说完,突然听到那白老三「咦」的一声,惊疑地盯着崔无畏的胸膛,戟指道:「你......你这胸口怎么受伤了?竟然划着这么长的一道口子?」适才崔无畏与姬无邪进门时正处于背光方向,众衙役瞧他们两人时,只见一片朦胧昏暗的身影;现在崔无畏站立在铁砧前,伸展双臂敲击砧上镔铁时,阳光直射进屋,便将胸口前那道被尉迟无妄所砍伤的裂口照得一览无遗。
众人的目光顺着白老三所指的方向瞧了过去,灵儿也跟着定睛一瞧,顿时吓了一跳,急道:「爹,您这伤口......」话未说完,只听姬无邪一边拉扯风箱,一边添加柴薪,若无其事地缓缓地道:「这几天落雨天潮,砍拾回来的柴薪总是不够干燥耐烧,那升燃起来的火侯、温度又差那么一大截!面对后续尚未锻制成型的制刀,叫我们夫妇俩怎能不心急?」跟着叹了一口气,续道:「但诸位官爷们的随身保命武器又岂可马虎敷衍交付?无奈迫于官衙点交时间,我与老头子这几天便急得翻山越岭到了对面山头,看看那边的树林中是否能找到质佳上等的干燥柴薪?怎知寻了这许多天,那边树林的柴薪也与我们这头的差不了多少......直到今天早上准备返回咱们这边的林子时,哪知深山雾重路滑,沿途山石厚积青苔,老婆子眼瞎,一不小心便跌滑了一跤,老头子为了以臂扶我,不慎也跟着跌滚滑到了坡底,叫坡底的几根断竹狠狠地给削掉了一大块皮肉去。」
这群衙役唯恐今天点交不了制刀,回到衙里无法对上交代,对于制刀交期一事原本还想咄咄逼人,直到听了崔无畏夫妇为了保证制刀质量及赶赴交期,这断臂、眼瞎的两人竟然冒险跋涉到对面山头,苦寻质佳上等的柴薪准备使用,夫妇两人却不幸跌滑受伤,又叫崔无畏被断竹给削去了一大块皮肉,内心不禁歉然......
众衙役中一名体型肥胖,相貌敦厚的中年人听完,开口道:「崔老丈,咱们县太爷为什么不找县城内的铁匠铺承制这批制刀,却单单将这活托付给你?不就是瞧你这身精湛绝伦的手艺跟细心负责的性格才将这重要的活交付给你。否则你这地处荒野山腰,人迹罕至的铁铺子,除了几名老旧熟客平时带些犁耙、刀斧之类的铁器找你修修补补外,还有谁会来光顾?」望着屋内的成形制刀道:「虽说咱们县太爷总是称赞你所制的刀器比其他铺子的刚韧锋利,既然赏识你,有心照料,你自己倒也要小心啊,崔大娘双眼失明,你怎么还带着她翻山越岭,奔波跋涉地挑选柴薪?虽说对面山头不甚高耸,但要是今天滑入坡底的不是你而是崔大娘,后果岂堪设想?」其余众人一听,纷纷点头附和道:「是啊,是啊,杜胖子说得有道理啊!」
灵儿听到这群衙役突然大发慈悲,语气也客气起来,便藉机顺藤摸瓜,故作苦恼地道:「是啊,是啊,各位官爷爷、官叔叔们最是慈悲,你们就先回去跟县衙青天大老爷美言几句吧!就请他宽限个几天,让我爹爹先把伤口养好,别让他为了赶制刀器,将伤口给恶化了;等期限一到,小女子一定亲自给你们大伙把制刀运送过去。」双手合掌,故作乞求,两颗蓝眼珠也跟着转了起来。
白老三眼看今天无法将全部的制刀点交回去,心里原本想让崔无畏夫妇奉敬一些茶水钱,就此了事走人;怎知随行众人竟同情起崔无畏的伤口起来,似乎想就此宽限他些许时日,便皱眉道:「嘿!嘿!你们可是先收了定银的呀!既然收了定银,画了押,叫我们回去如何跟衙上圆了这件事?」灵儿一听,岂不知白老三心里打的如意算盘,马上抢白道:「白三爷啊,扶风百姓谁不知道您最是仗义,恤孤扶寡,急人危难,您跟众位官爷们就帮我家这次大忙,事后小女子我一定将您的义举昭告扶风全县百姓,直叫您老名声远扬,哪怕百年之后,家家户户也要为您立牌位,点香火,把您的后事办得红红火火,白包收的堆积如山。」
白老三原本让灵儿捧得整个人飘飘然,不住地点头称是,口中喃喃道:「客气了,客气了,这点小忙......」待听到后半段,越听越离奇,突然醒觉,打了个大喷嚏,怒喝道:「死丫头!妳说啥,竟然咒起我白三爷来......」听得众人一旁轰然大笑,连崔无畏与姬无邪也不禁莞尔。
众人的笑声远传树林山谷,声音回旋排荡在山际间更显得嘹亮热闹......
突然间,「哇!哇!哇......」铁铺内室房门中竟传来了一阵婴孩急促的哭闹声,想必是那裴氏婴孩被众人乍然暴响的轰笑声给惊吓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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