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化妆室里安静极了,两个人的心都剧烈的跳动着,碧君本想挣开,可是奈何晴方将她紧紧的拥在怀中,渐渐地,碧君闭上了眼睛将头轻轻地放在晴方的胸前,她和晴方都不能自已的沉浸在这片刻的安稳与温暖之中。
晴方和碧君在茂春戏院坐起了冷板凳,受尽甘少勋的摆布,唐蓉珍也终于一家独大,借着风月戏顺势而上,不光在天桥唱出了名,就连整个北平也都知道了这个专唱粉戏的可人儿。那段时日,除了两三家还有风骨的大报不齿于借她来吸引读者外,其余的报刊杂志上全都争相刊登唐蓉珍的剧照和消息。当然,在这些报道文章里,写得最多的不是她唱的如何引人入胜,而都是拿她的情与色,媚与惑来大做文章。一时间,北平城迷着京戏的人们,无论你喜不喜欢粉戏,也无论你是否瞧过唐蓉珍的戏,总之,耳朵里多多少少都吹进来过几句有关这个尤物的消息。捧她的人都说她的美艳堪比演电影的蝴蝶,损她的人都说她是自甘堕落,妖艳贱货。北平的梨园行里的一些年轻一辈,也从唐蓉珍身上看到了成名的捷径,也都纷纷效仿,许多戏园子也都纷纷推出了自己的风月戏,大有与茂春戏院打擂台的意思。不过,唐蓉珍毕竟是有些资本的,虽说改唱粉戏的人越来越多,但是若论起色艺双绝,还得首推这个甜腻腻的糖元宵。
唐蓉珍对于外界的非议并不以为然,靠着粉戏成了名之后的她,白天要硬着头皮应付各路邀约与饭局,晚上还有唱戏,稍有些时间也不得片刻歇息,还要想着怎么样的将粉戏持续的演好演下去,她可不愿意自己风月皇后的名号如昙花一现般短暂,被那些旁人占了去。这种忙碌的日子久了,唐蓉珍也不是没有疲惫过,多少个午夜梦回的时刻,她听着甘少勋那粗鲁的鼾声,想着自己为了成名付出的代价,不禁悄然泪下,可是泪干之后,她又心下自我开解起来,不付出这些血泪,又焉能有今日的收获。她穷怕了,再也不愿回到当初在王家学艺时的那段岁月,也再不愿受任何人的冷眼与奚落。蓉珍现如今有了大把的票子,有了穿不完的好衣裳,就连乡下的爹妈和一家子兄弟姊妹也都因为她的走红而不再衣食无着。蓉珍纵然心里渐渐开始疲惫,但是她去一刻也不敢松懈甚至逃离,因为她知道,对于她这样自小被父母卖进戏班学戏的寒门女儿来说,从她出生那一刻起,一切就由不得她了。蓉珍心里不是不知道,睡在自己身边的这个甘少勋从来就没拿自己当人来看过,也从没为她真正做过打算,自己不过是他枕边的一个玩物,一个供他纸醉金迷的摇钱树罢了。可是,自己此时已然委身于他,根基又尚未安稳,此事若与他撕破面皮,自己刚刚拥有的一切又会骤然失去,自己可不愿意再从头来过一遍,现在只有暂时忍耐着些,等自己存够了钱,就离开这里,寻一处自由自在的地界,寻一个真心对自己好的男人,逍逍遥遥的过好下半世的时光,也算是不枉生为女人一场。每每想到此,蓉珍都会微微的泛起笑意来,也只有这一刻,她的笑是干净的,是发自内心的欢喜,她的眼前也总会朦朦胧胧的浮现出一个阳光下的身影,那棱角分明的眉眼,那高大魁梧的身躯,那儒雅清爽的笑容,闫子声的身影连同他的名字早已深深烙印在蓉珍的心头。可是,转念一想,这个在自己生命里惊鸿一瞥的男子,却要与最轻贱自己的王晚秋成婚了,蓉珍的心里一万个不甘心,一万个不如意,那份难以向外人演说的愤怒和嫉妒煎熬着蓉珍,让她恨不能立时冲到王晚秋面前将她撕个粉碎。可是转念一想,这世上没了王晚秋,那闫子声也定然不会赢取自己入门,蓉珍心里也十分明白,就凭自己现如今风月皇后的名号,凭那各路报纸上有关自己的艳闻轶事,凭自己现下在梨园行的声名,闫子声恐怕连正眼都不会瞧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整日在众多男人堆中最会卖弄风月的唐蓉珍,一想到闫子声,心里就立马自惭形秽起来,她知道,闫子声是她的一个梦,一个干干净净的梦,只有在那个梦里,她只是那个爱笑爱闹、纯真无知的叫做唐蓉珍的傻姑娘。
现如今,一片红红火火的唐蓉珍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朝着泥沼越滑越深,她那份自以为是的小聪明,非但没有帮助她脱离险境,而是纵容着她自己一步步走向不归路。在这条迷途上,甘少勋是罪孽深重的推手,是他一手将爱慕虚荣的唐蓉珍扯进了这条道上,又将她左推右推,推进诸如黄五爷这些更险恶下作的人口中,直到他们一起你争我夺,合力将蓉珍粉嫩白花花的躯体连同她的灵魂一口一口的吞噬殆尽。
提起黄五爷,这只天桥的黄鼠狼,蓉珍心里就充满了愤怒与仇恨,这一切都缘于那个夜晚,那个自己被甘少勋连哄带骗,送到黄五爷那里赴约的夜晚。
蓉珍一生都不会忘记那个初秋的夜晚,自己卸好了妆,禁不住甘少勋的花言巧语,又自持自己在男人面前的手段,心想不过是陪陪酒,被他占些便宜罢了,自己过去也曾多次随着甘少勋陪许多有钱人吃吃喝喝,不过都是逢场作戏,更何况甘少勋也陪在左右,料想此次也不会有太大闪失。
于是,蓉珍梳妆一番,便随着甘少勋前往黄五爷那里赴约。可唐蓉珍哪里知道,自己太过自信,也太过低估了流氓的本性与手段,这次约会又将她推向了更深的沼泽与泥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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