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消失,东方渐白,太阳终于出来了。先是一点点,然后慢慢跳出地平线,倒不刺眼,很大很圆。视野很开阔,薛嘉华有种想高声呼喊的冲动。这儿没人烟,即使扯破嗓子也没人认为你是疯子。
这里荒凉无边,但有生命存在。在较远的山崖上,就有一只狼。起初看不真切,他以为是羚羊,但那东西像狗一样坐着,一点也不害怕直立行走的人。待它冲天一声凄厉的嚎叫,薛嘉华才意识到那是狼。
从山丘上下来,薛嘉华用凌冽的水擦了一把脸,冰极了,刺骨。
沿群山攀沿而去,队员们被河谷洼地灿丽多姿深深震撼,几百万年前沉积的砂砾岩层,由于新构造运动,雨洪侵蚀及重力崩塌,形成许多峭壁、岩柱组成的峰林和峰丛。十里长峡,如同画廊。奇峰崖壑裂隙,千姿百态。或亭亭玉立,婀娜秀丽;或粗犷古朴,壮观恢宏,浸透着雄、奇、险、古、野、幽的原始风韵,粗犷、雄浑、朴拙、厚重。一条河流在谷地深处一路向东,切割开山口,静静地流淌在广袤的北草地。那野趣浓烈的旖旎风光,雄奇、粗犷,令人留恋,如痴如醉。
他们仿佛感到了远古造山运动的的裂变,颤动、褶皱、隆起、断裂……每每发现矿物体和结晶的岩石,队员们无不惊奇,因喜悦而战栗。一天下来,帆布包里的地质标本沉甸甸的,疲惫的双腿连一步也不想挪动。但还得坚持,探矿路上不是闲庭漫步,更不会有花前月下的卿卿我我。好在视线里已经出现了被风鼓起的帐篷,有炊烟升起……
要不了多久,西边的霞光逐渐暗淡了下去,宿营地一片宁静,不知哪个队员在帐篷里吹起了口琴,旋律清婉,那飘忽的音符不禁让每个人的心海凭空泛起了微澜。都是一些青春似火的年华,不管有没老婆,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他们都在忍受相同的寂寞。没有女人,没有鲜花,只有漫天滚滚的风沙从空旷里掠过。
夜升起来了,静悄悄的星光下,愈发悠扬的琴声寄托的不仅仅只有一腔相思。同时,这琴声凭空给夜色增添了几分妩媚。
坐在帐篷前的薛嘉华怔怔地望着坦荡的戈壁在思考着什么,是一个未被发现的露头,还是一条断裂带下褶皱的延伸去向?也许他是在想念远方的亲人,在那万家灯火的一扇窗前,亲爱的至柔在空寂的屋里向他静静诉说相思之苦。能想象得出,她或时而书写,或时而沉思,情到深处,不免落下几滴眼泪,落在信笺上,发觉了急忙用衣袖揩去。于是,这夜色凭空生出些许忧伤,伴随一缕甜蜜的惆怅……
在这静谧的夜晚,被琴声撩拨的还有地质工程师叶尔康。星光下的荒原地上,烟头的火星一闪一灭。坐在帐篷外的山坡上,叶尔康仰望天空,虽说野有寂寞、有孤独,但更多的是困惑,没人告诉他这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那个过去的日子一夜之间就乾坤逆转,满腔的热血陡然被一盆无情的冰水冷却,继而连太阳也暗淡无光了。
叶尔康在思考着自己的人生。
望着那个大月亮,望到脖子酸痛,望到他眼中呛满泪水。
世上万千生物都在追求永恒,哪怕虚无缥缈,也不愿变成一撮尘埃。在时间的流程中,尘埃即使被风扬起,最终还是要沉淀,就像太阳注定要落下去一样。但往事不会灰飞烟灭,那用生命经历的沧桑永远地在他的心上烙了无法磨去的印迹。
记忆就像埋在土壤里的叶子,那些清新的嫩绿早已消失在时间的刻度里,惟有铺天盖地的腐烂气味弥漫在漠漠长空,倘若有一缕清爽的风拂来,那是下一个春天鲜花吐蕊卷裹的醉人芳香。
不管怎样,活着真好。
夜深了,夜睡去。
没有了琴声,也消失了歌喉的低吟,只有风啸侵扰着荒芜与空旷。梦呓被风卷裹走了,一个神色忧郁的女人走进了叶尔康的梦中……
乡村的夜晚和荒芜的戈壁一样寂寥,无声无息,连狗的吠叫都不曾听到。油灯下,俞英莲做着针线活,缝缝补补是乡下女人永远的家务活。白天她和许多社员一样去生产队背粪、修梯田,挣工分养家。下了工回到家,她挑上水桶又要紧着去井台上担水,为病在炕上的婆婆和女儿做饭。等刷洗了锅碗,她又开始给猪剁菜、喂食,进进出出都是她忙碌的身影。
忙完了这些,她坐在屋檐下的小土炉子前点火为婆婆熬药。每每这时,婆婆咳喘着都会说:“再不要白费闲心了,熬了我也不吃。”
“咋是闲心呢,得病了就得吃药,不然咋能好起来呢。”
躺在炕上的婆婆心疼儿媳暗自叹息,帮不上忙不说,还要拖累,活着有啥好。她总是说,“还是死了的好,活着遭罪。”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